謝隱說著,摸了摸小人參精的腦袋,鄭偉毅是獨居,三室一廳的房子,家裡還留著女兒的房間,他並沒有多少錢,家庭條件也很一般,偏偏心比天高,覺得自己這麼多年都是懷才不遇,是彆人打壓記恨。
他也不想想,他這個人緣,人家為什麼主動跟他做親家?
所以汪家夫妻倆要說不知道他們家兒子的性取向,謝隱一個字都不信,他們肯定知道,是故意要騙婚還是彆的什麼理由,怎麼樣都無所謂,總之他們騙了,而且在殺死鄭陽後又騙了第二次。
這讓謝隱感到惡心,他已經很久沒有生出這中厭惡的情緒,人性的貪婪與惡意,黏膩、陰暗、醜陋,令人作嘔。
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今天晚上應該就是鄭陽從汪睿手機裡拿到證據的時間,她真是個冷靜又聰明的孩子,而且非常果決——謝隱很是驕傲的想著,有鄭偉毅這樣的父親還能成長的這樣優秀,真是太厲害了。
他走到書櫃前,上麵擺著一張全家福,鄭偉毅的妻子在鄭陽讀初中時因乳腺癌去世,看鄭偉毅對女兒的態度就知道,做他的妻子絕不是什麼好事,真是可惜了。
他將落了灰塵的相框擦乾淨,不管怎麼說,看到全家福裡的鄭偉毅都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乾脆去找了相冊,換成了母女倆的合照。
然後清理了鄭偉毅的私人物品,這位號稱為了孩子才沒有再婚的男人非常有趣,雖然沒結婚,但收藏了不少特殊洗浴中心的卡片,還有不少不明所以的轉賬記錄。
鄭偉毅今年五十二,沒到退休年紀,平時一個人住,可以說是非常自由了。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謝隱原本想給鄭陽打個電話,但也擔心打草驚蛇,便安靜地在家裡等待,一個人住的好處也有,那就是小妖怪們可以出來儘情撒歡,不過小人參精與小刺蝟精由於過分生氣,去遊戲世界捉弄鄭偉毅了,隻有小光團圍繞在謝隱身邊轉來轉去,還用細細的小觸手勾住他的兩隻手腕蕩秋千。
謝隱往窗外看了一眼,雖然已是晚上,但小區裡仍舊有不少人家亮著燈,他望著萬家燈火,輕輕歎了口氣。
此時此刻,鄭陽已幾近情緒崩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能這麼冷靜,一言不發,一點聲音都沒弄出來,更沒有驚醒睡在身邊的人,靜靜地將他的手機放回去,躺了下來,隻是根本睡不著,就這樣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次日一早,她仍舊躺著沒有起來,往常這個時間她已經起來做早飯了。
過了很久,汪睿醒了,一看時間居然遲到了,再看鄭陽,居然還在睡,當下便不高興地搖晃她:“老婆,老婆,你怎麼沒喊我啊?”
鄭陽慢慢睜開眼睛,她眼下有著淡淡的青色:“哦,我睡過頭了。”
汪睿煩躁地撓了撓頭,趕緊下床換衣服洗漱準備出門,臨走時還抱怨早上不吃早飯會低血糖,鄭陽很安靜地聽他說,在他離開之後打電話給銀行請了個假,快速收拾了下自己的東西,這房子是鄭陽父母給買的,還在還房貸中,結婚後鄭陽的東西也不多,所以隻把簡單的證件跟一些私人用品放進了行李箱,然後叫了輛出租車回家。
當車子離家越來越近時,鄭陽已經開始哭了,司機是個跟鄭偉毅年紀差不多的中年男人,見鄭陽哭得如此傷心,頓時驚慌失措,最後連車費都不肯要,鄭陽下車時他還跟她說:“姑娘,這人有旦夕禍福,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你越過了這眼前難關,等著你的肯定是好日子了。”
陌生人的善意令鄭陽那顆痛苦的心得到了些許慰藉,她顫抖著手推開家門,在回家路上她已經設想過父親可能不在家,可能會生氣,反正她沒想過他會做好了早餐,站在門口的位置等著她回來。
“陽陽?”謝隱笑起來,“昨天晚上做夢覺得你今天可能要回家,沒想到你真的回了,快進來快進來。”
鄭陽第一次聽到父親如此溫柔而爽朗的聲音,她強忍著進了門,行李箱很快被父親接過去,然後她哇的一聲蹲下來,嚎啕大哭!
謝隱知道她在哭什麼,隻能跟著蹲下哄她,她肚子裡還有孩子,可不能這樣哭啊。
鄭陽哭得肝腸寸斷,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也許還有那幾年被逼婚逼得厲害,自己卻無法反抗的懦弱與不安,那時她不敢哭,隻是覺得苦悶無奈,又不得不屈服。
爸爸把她撫養長大,供她吃穿供她讀大學,她做不到不管他,所以隻能聽話。
謝隱有些後悔,若是自己再早來兩年就好了,鄭陽根本不用結婚,家裡那群親戚誰也彆想催她,有他護著,她是單身還是結婚,都是她的自由。
國家都不乾涉婚姻自由,難道有些人比國家更有話語權嗎?
鄭陽哭夠了,但哭得岔氣,想停都停不下來,呼吸急促、不停抽泣,謝隱耐心地安慰著她,可憐的孩子居然不敢立刻跟爸爸說出實情,甚至對此感到猶豫、不安、害怕——這完全不是她的錯,卻都要由她來承擔,這合理嗎?
被錯待、被控製、被欺騙的是她,她卻怕自己說出實情會讓父親生氣。
“沒事了,陽陽,沒事了,現在是在家裡呢,爸爸就在你身邊,你有什麼事都跟爸爸說好不好?”
鄭陽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她哽咽了好一會兒,才用一中破釜沉舟般的語氣跟謝隱說:“汪睿是同性戀!他就是想騙我給他生孩子!”
謝隱把她扶起來,擔心地看了眼她的肚子,怕她情緒太激動影響到自己身體,“好,爸爸知道了,咱們跟他離婚,爸爸保證給你出這口氣,絕對不讓你受委屈。”
鄭陽都做好被父親責備一頓的準備,結果卻聽到謝隱這樣說,人就懵了,好一會兒,居然哭得更大聲!
她很少得到父親的疼愛,都說父愛如山,他好像從來不說愛她,也不會對她笑,但給她飯吃給她錢花讓她上大學——這應該就是父愛了吧?
但這跟養貓養狗有什麼區彆呢?養寵物的話,至少還會摸摸它們哄哄它們,養孩子卻完全不用呢,可以任意支配孩子的人生,決定孩子的命運,就因為他是父親。
能從父親口中聽到“離婚”兩個字,是鄭陽沒想過的,她爸鄭偉毅從前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們老鄭家不能有離過婚的人,說出去多難聽!
他說的時候鄭陽年紀還小,可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一句話,卻讓她記到了現在,每當她覺得婚姻給自己帶來了痛苦時,腦海中就會回蕩父親的這句話,他們老鄭家,不能有離過婚的人,說出去多難聽!
鄭陽記憶裡跟父親撒嬌的次數屈指可數,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有過,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被人欺負了被人冤枉了回家找爸爸告狀——他永遠都會先問她:為什麼不欺負彆人就欺負你?為什麼不冤枉彆人就冤枉你?
鄭陽不知道啊,她怎麼知道彆人為什麼欺負她為什麼冤枉她?如果要知道答案的話,不應該是去問欺負她、冤枉她的人嗎?
不管發生什麼事,爸爸永遠都要她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在他心裡,她永遠都不夠完美,似乎不夠格做他的孩子。
於是時間一長,再被人欺負,鄭陽也不會向父親訴說,她總覺得有朝一日就是自己被殺了,父親給她上墳時都會問她:為什麼不殺彆人隻殺你,是不是你也有點問題?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可想而知,當謝隱說支持她離婚,還說要給她出氣的時候,鄭陽有多驚喜和意外。
她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得撕心裂肺,彆說是謝隱,就連小光團都想蹦出來用小觸手溫柔地碰碰鄭陽的額頭,讓她不要再哭泣。
“好了好了,不許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壞掉了。”謝隱抽了張濕巾給鄭陽擦眼淚,“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你早上是不是沒吃飯?早飯不吃可不行啊,對身體不好。”
汪睿也說過這句話,但他隻關心他自己,根本不會管鄭陽,結婚近一年,哪天的早飯不是鄭陽做的,就算是休假,一大早也得爬起來給他做早飯,有時她覺得自己不像是結婚了,像是無痛當了個媽,成天跟在鄭陽身後收拾,沒個消停的時候。
鄭陽在爸爸的安慰下漸漸情緒平靜,她原本想說自己不餓,可小米粥與包子的香味那樣誘人,她也是真的餓了,兩口一個包子,哼哧哼哧就乾了四個下去,又灌了小半碗粥,肚子裡才有了底。
謝隱就目光溫和地看著她,等鄭陽吃飽了,父女倆才坐下來好好談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