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不大,說話卻是老氣橫秋,謝隱失笑,對他說:“放心吧,我夜觀天象……”
周誌聞言,十分驚歎:“大哥,你還懂星象?”
謝隱輕咳:“略懂,略懂。”
周誌很崇拜地看著他,因為感覺他大哥什麼都會,“那大哥你能不能幫我看看手相,看我以後能不能心想事成呀?”
他說的很委婉,然後火速朝謝隱伸出一隻手,十四歲的孩子,手心卻全是磨得很厚的老繭,細小的傷痕遍布手心手背,加上凍瘡,看起來真是觸目驚心。
尋常人家的孩子在家裡跟父母撒嬌癡纏時,周誌已經在拚命逼迫自己快些長大。
謝隱認認真真給他看了手相,沒有碰他的手,免得叫他感覺不適,然後對他點頭:“我看你的手相,是個有後福之人。”
周誌:“我哪有什麼厚福?我的福氣薄著呢!”
若真是有厚福,他卻是希望沒有家破人亡,即便家族敗落,也能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待在一起。如今所過的每一天,當自己躺在營帳的鋪位上入睡時,周誌都忍不住要去想,阿娘現在如何?阿姐如何?她們是不是受了很多屈辱,很多痛苦?自己要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一定不能浪費時間,才能早些將阿娘與阿姐救出火坑!
天底下那些諸如阿娘阿姐一般的可憐女子,他也都想要救!
要是阿娘跟阿姐也和自己一樣,能跟大哥讀書學武就好了,記得幼時,爹爹常誇讚阿姐比兩個兄長聰明,為何那樣聰明的阿姐卻不能讀書習武?那樣聰明的人,怎能讓她待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我說的不是厚度的厚,是前後的後。”
謝隱拿著手上的小樹棍,輕輕點點周誌掌心:“俗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的福氣長遠著呢,日後定能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周誌先是被他那句大難不死嚇了一跳,險些以為自己暴露了,見謝隱神色自然,才知道原來他沒有這個意思,難道大哥真的懂五行八卦?
不得不說,謝隱的話給了周誌很大的信心,他握起拳頭:“我一定會努力,不辜負老天爺給我的後福!”
說著,跑到小木屋的窗邊看天,老天爺,要是你真的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請對我的阿娘跟阿姐好一些,對天底下可憐的女人們好一些吧!
謝隱真是怎麼看周誌怎麼覺得可愛,從火堆裡扒拉出一隻裹著泥巴的雞,敲碎後屋內頓時一陣誘人肉香,周誌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眼珠子頓時從老天身上轉移到了雞的身上。
謝隱見他啃著肉,問他:“不是叮囑過你,要抹凍瘡膏?怎麼不聽話?”
周誌不好意思地說:“我舍不得……那太貴重了。”
要是換作從前,他肯定不在意小小一管凍瘡膏,可如今兩手空空囊中羞澀,全靠從軍才有吃有喝,這小小一管凍瘡膏便顯得格外珍貴,更何況這還是大哥的情誼,他自己都沒有用,全給了他,周誌怎麼舍得?
“要是不用的話,它就沒有意義了,你手上的凍瘡要早晚各塗抹一次,否則等天氣再冷些,手凍爛了,裡頭的骨頭也會跟著壞死。”
周誌嚇得一激靈:“真、真的嗎?”
“我何曾騙過你?”
周誌:!!!
他的手可不能壞掉!
啃完烤雞,他立馬掏出凍瘡膏,用手指頭沾了米粒大的那麼點兒,朝開口的地方抹,看得謝隱直搖頭,他將凍瘡膏從周誌手裡拿出來,毫不客氣擠了一大坨!
周誌心疼壞了,他覺得怎能這樣浪費?稍微抹點也就是了,擠這麼多太可惜啦!
謝隱抓著他的手腕,將凍瘡膏緩緩推開,木屋裡比較暖和,周誌的凍瘡已被烤軟,一熱,凍瘡就發癢,這藥膏抹上去清清涼涼舒服極了,還能緩解癢意,周誌差點哭了:“大哥,你這真的好浪費,我抹一點點就可以了,像你這樣抹,得有多少才供得起呀!”
謝隱揉揉他的腦袋:“沒事,要多少都有,這個自己做,隻需要草藥跟蛇油,花不了什麼錢,你的手才是最重要的,彆忘了現在隨時可能打仗,你總不能拿著凍僵開口的雙手上戰場吧?打起來人家可不會讓著你。”
周誌知道他說得對,但就是舍不得。
沒想到的是謝隱一語成讖,當天夜裡營帳內突然一陣殺聲震天,號角吹起,胡人竟趁著半夜前來偷襲了!
這段時間一直沒有打仗,兵馬大元帥邵乾自己都鬆懈起來,殺聲響起時,他正在自己的主帥營帳內,左擁右抱兩個貌美軍妓,渾身酒氣。
毫無準備的軍隊,麵對訓練有素且天性凶悍的胡人,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邵乾嚇得趕緊爬起來,也不管兩個女人,大聲叫人前來保護。
邊境軍人數雖多,卻都是些烏合之眾,從上到下爛在了一起,打起仗來宛如被人砍瓜切菜,毫無還手之力。
因為天冷,睡前謝隱會提醒周誌多穿衣服,殺聲一起,兩人瞬間驚醒,隻需要套上外衣穿上鞋便可出戰,不像其他人還在夢裡!
一點緊張感都沒有,謝隱掀開營帳,迎麵便是一把雪亮大刀!若非他反應極快,怕是連肩膀帶腦袋都要被削掉!
大刀上儘是鮮血,滴滴拉拉淌了一地,可見在殺過來之前,已經有不少人命喪刀下做了亡魂。
周誌雖早已做好成為一名戰士的準備,但正兒八經見血見死人還是頭一回,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很害怕,因為從前在家時,他便膽小極了,總是躲進阿姐懷中,不敢聽哥哥們講嚇人的誌怪故事。
然而當他看見與自己朝夕相處,幫助了自己不知多少,亦師亦友、亦兄亦父的大哥遇到危險時,身體遠比大腦的反應速度要快,直接將手中一把短刀扔了出去,力道如風,直接將那舉著大刀的手削斷!
謝隱詫異地回頭看了周誌一眼,周誌咬著牙又撲了上去,將人從馬上拽下,一刀結果了對方,還吼謝隱:“都什麼時候了,大哥你還發呆?不要命了嗎!”
因為擔憂、著急,他甚至忘了要隱藏自己原本的聲音,好在如今軍營中亂作一團,其他人隻顧著倉皇逃命,倒也無人注意。
謝隱忍不住笑起來,“是是是,是大哥不好。”
周誌撿起自己的短刀,像他們這種底層士卒,連好一點的刀都沒資格配備,平時演練用的都是□□,這刀是謝隱給他弄來的,周誌不知道來曆,卻知道這絕對是兩把好刀。
雖然看起來是短刀,卻可以將兩把刀柄安在一起變成雙刃長刀,進可攻退可守,鋒利又好用。
謝隱回頭對營帳裡其他人喝道:“快些撿起兵刃!若是變成刀下鬼,可彆指望著有人給你們燒紙!”
這一聲算是將賬內其他人驚醒,眾人毫無秩序地一哄而上去搶奪兵器,也不管誰是誰,反正拿在手上能防身就行,與此同時,謝隱跟周誌已經衝了出去。
胡人大多騎在馬上,因為常年食用肉與奶,他們身材高大、體味很重,看起來也很凶,周誌隻聽說過胡人,見還是頭一回,心裡有些發虛,但事已至此,也不由得他們不上了!
有兩人加入戰局,情況頓時有了好轉,謝隱拉住周誌:“你想就這樣一輩子當個普通小兵,永無出頭之日嗎?”
周誌搖頭:“我不想!”
謝隱頷首:“很好,那麼現在擺在咱們麵前的有個好機會!”
周誌不解地看著他,謝隱示意他往右前方看,那裡是整個大營的中心,也是兵馬大元帥邵乾的主帳,胡人來襲並非是吃飽了撐著,他們目標明確,一撥人負責殺人放火,另一撥人負責搶劫糧草,隻殺普通士卒沒什麼用,衝進來一回,怎麼也要將主帥給殺了震懾這些中原人,讓他們從此以後聽到胡人二字便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