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這裡不對賓客開放。您不能上去。”
守在宴會廳外的傭人攔住了一位走錯路的客人。
“誒?洗手間不是這邊嗎?”被攔住的富家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請問……”
“哦,您這邊走。”傭人立刻引路。
隨著傭人離開前,那位小姐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剛剛的方向。
林家那位三小姐為什麼……
*
寬敞的休息室奢華卻又空曠。男人低沉中帶著優雅的聲音緩緩落下。當最後一個音節消散在空氣中,整個休息室又恢複了寧靜。
身體靠在沙發背和扶手形成的夾角裡, 林之筱不自覺揚頭直視坐在身邊的男人。陸簡比她高得多,大約因為今天是生辰宴會的緣故,所以穿得比平時略顯正式。雖然此刻休息室內隻有他們兩個人, 但陸簡的坐姿依舊筆直挺拔。男人那雙深邃的眼眸一直盯在她臉上,表情溫柔中又帶著一絲縱容。
“宴會大約會很晚結束, 林慶石恐怕要過9點才能帶你回家。”
好似完全沒有察覺到女孩兒的打量和驚訝,一番理性的剖析過後, 陸簡毫無留戀地收起原本的話題,既沒有趁機邀功、也沒有試圖借著這個話題表白自己。收回放在女孩兒頭頂的手,他微微一笑。“大廳裡的東西擺在那裡久了難免不乾淨。不如你先陪我吃一點,然後再回去?”
有禮而深情。此刻的陸簡哪裡還有前些天那副動不動就要黑化的蛇精病樣子?林之筱望著男人起身去開休息室的門, 有一瞬間甚至忘記了拒絕。
陸簡對林慶石性格和處事風格的分析字字見血。確實如男人所言, 隻要不觸及林慶石的利益, 她就是林父最寵愛的孩子。而隻要她有與陸簡這層說不明又道不清的關係在,林慶石無論是真的為了父女之情還是為了林家的將來,對她都隻會越來越好。
那麼陸簡真的隻是因為對她好,所以才讓她留在林家嗎?
恐怕也不全是那樣?
他陸少帥再權勢滔天,想搶人家女兒也終究名不正言不順。就算林慶石真的想攀上陸簡,那種直接把女兒送出去、落了下乘的手段林父那樣精明的人又怎麼會用呢?
陸簡此言或許有幾分真心在, 但隻怕最重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卸下她的防備?
把蜷縮的腿放鬆。細細的鞋跟踩到沙發下鋪著的厚地毯上無聲無息。林之筱望著傭人將餐車推進來,然後在陸簡的示意下把幾樣餐點擺到休息室的桌子上。傭人鞠躬後離開,男人走到桌子旁拉開一把椅子,然後用眼神叫她過去坐下。
混亂的劇本不可能一瞬就被改寫。蛇精病晚期患者的陸簡也沒那麼容易一夜治愈。
先是嚇住她,讓她不敢正麵反抗。緊接著又滿是深情的懷柔政策,一番說辭蘇得驚天地泣鬼神。若是換了個心思簡單些的姑娘,這時候可不就正被陸簡的“貼心照顧”感動了嗎?
男人扶著椅子,林之筱坦然落座。緊接著陸簡在她對麵的位置坐下來。中間隔著一張不大的餐桌,林之筱拿起餐具,主動露出一個微笑。
既然陸簡想要給她演一出深情男主的戲碼,那她不妨坦然接受。情深不悔人設的陸簡終究要比蛇精病人設更有所顧忌。
男女之間相處,套路與手段不僅要看誰的心機更重,有時候也要看誰更占優勢,不是嗎?
不過她上輩子到底對陸簡做過什麼,才會讓男人這般對她?
休息室內暫時安靜下來。因為事前吩咐過不許人打擾,所以此刻整個二樓其實隻有他們兩人在。陸簡微笑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麵乖巧吃飯的姑娘,心裡不能再滿意了。
他對於林家情況的剖析以及將小姑娘留在林家的決定全都發自真心。但這不代表他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將事情和盤托出沒有私心在。
隻有傻子才會在做了好事之後瞞住不說。為心愛的姑娘做了什麼,你不說,對方又怎麼會知道呢?
不過當然,他也不認為僅憑這幾句話,對他偏見頗深的小姑娘就真的會立刻放下成見,對他改觀。
真正重要的是在女孩兒心裡埋下一顆困惑的種子。慢慢地,在他的細心澆灌下,種子會逐漸發芽、生根、成長參天大樹。到那時,不知不覺間,小姑娘就已經深陷其中,再也沒辦法逃離。
他的表白小姑娘一定不會全信。但也不會一丁點都不信。
瞧瞧,原本還是對他恐懼與厭惡居多、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姑娘,這會兒不就坐在他對麵,裝著乖巧吃晚飯,偶爾抬起頭看過來的眼神裡藏著幾絲打量和疑惑嗎?
讓小姑娘疑惑他的動機隻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通過今天,小姑娘會以為,她才是掌握了主動權的那個。
沒有自以為握住了主動權,他家這個膽子小得比貓都大不了多少的姑娘接下來又怎麼會為了放鬆他的態度,而主動接近他呢?
若是論起耍心計,小姑娘麵對他,手段還是太稚嫩了些。
不過這樣正和他的心意。
心情舒暢地晃晃杯子,陸簡把得逞的笑容掩蓋在心裡。
……
能夠在陸督軍府當差,陸家廚師的手藝自然沒得挑。坐在相對自己的身高略有些不合適的餐椅裡,林之筱晃了晃自己夠不到地麵的腿,睫毛眨了眨,掩住眼底的思索。
不論陸簡經過裡的那一世自己與男人究竟發生過什麼,也不論此刻坐在對麵的重生版陸簡究竟有多蛇精病,最起碼現在男人肯跟她演一出“細心守護”的戲碼,總比直接上演狗血的強取豪奪劇情要對她有利得多。
她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先穩住陸簡。待到自己有能力遠走高飛的時候、再一溜煙跑得遠遠的,至此和麵前這位心裡黑大佬再也不見。
反正陸簡這種蛇精病屬性的男人她是無福消受。
“宴會6點鐘開始,你還不出去嗎?”吃得差不多了,林之筱抬起下巴點點房間門口放置的那個歐式座鐘。生日宴的請柬上寫明正式開始時間是晚上6點,而現在已經晚上5點55分。
還有5分鐘開宴,可陸簡這個主角居然還悠哉悠哉地坐在這裡,一點下去露麵的意思都沒有。
“沒關係。反正我父親會準時講話。客人們不會有誰有意見的。”
兩個人都已經吃好。陸簡含笑看著擺明話裡有話的林之筱。小姑娘特地趕在開宴前出現,不就是怕他會在宴會上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嗎?
那是大家不敢有意見好不好?
腹誹著,但林之筱麵上並沒帶出來。
“說起來……之筱,你今天怎麼沒拿我寫給你的那份請柬呢?”用餐巾擦了擦手指,陸簡兩隻手交疊抵住下巴,胳膊肘支在桌麵上。
若是韓副官在場,一定能看出來自家少帥目前心情有多好。
拿出來讓人家圍觀嗎?
林之筱忽然發現自己居然也有分飾兩角的天賦——和陸簡相處久了,沒準兒她能給自己分裂出個伴兒來。
“有我父親的請柬就已經能進來了。”眼珠轉了轉,林之筱忽然有了個新念頭。雖然她完全不知道陸簡上一世與自己之間究竟如何,但僅從男人的表現來看,似乎對她不僅誌在必得、而且相當深情。
既然無論怎樣都要和陸簡演戲,那她又乾嘛要委屈自己?
“我可不喜歡被人像看什麼珍稀動物一樣圍觀。”把冒著熱氣的茶杯拉到麵前雙手捧住,林之筱一邊故作不滿,一邊悄悄偷眼觀察著對麵男人的表情。
既然陸簡一直說喜歡她。那喜歡的姑娘生氣撒嬌提個小要求什麼的,男人應該不會拒絕?
暖黃色的光線下,一身白裙的嬌小姑娘好看的眼睛悄悄看過來,又在自以為沒被發現前收回去。素白的手指摳著茶杯,嫣紅的嘴唇好似想起什麼有些不滿地嘟起來,臉頰甚至都氣鼓鼓的。
這還是今生裡,小姑娘第一次這麼鮮明地對他表露出情緒——即使明知對方這樣做彆有目的,陸簡卻還是覺得心裡一軟。
“怎麼了?不喜歡我給你送的請柬?還是傭人招待不周?”
此刻的位置兩人中間隔了餐桌,陸簡覺得有些不滿意,起身示意女孩兒跟他回沙發去。
心裡正打著小算盤的林之筱也沒計較,順從地跟著男人換了位置。
“傭人很周到。”緊走兩步,林之筱給自己挑了張單人沙發坐進去,杜絕了陸簡再次跟自己坐同一張沙發的可能。
“不過你該知道的,我不喜歡因為旁人的緣故被人注意——無論那人是誰。”晃了晃高跟鞋,林之筱做出一副很隨意的樣子。彆館的事情已經發生她再糾結也沒用。現在需要預防得是陸簡蛇精病發作,待會兒在生日宴大廳裡做出什麼。
如果真的鬨得人儘皆知,到時候她想和陸簡撇開關係可就不好辦了。
“陸簡,既然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那我想這點小要求你不會不答應?”
一隻手撐住下巴,林之筱抬眼坦然地直視坐在旁邊沙發裡的男人。“嗯?”
陸簡要是拒絕那就是不夠喜歡她,不拒絕那就隨了她的心意。
小姑娘這是在逼他表態?
眨眨眼睛,陸簡向林之筱的方向傾身,然後故意逗人。“之筱,我怎麼覺得你這是在故意和我撇開關係呢?”
哪裡撇得開?
該知道他們倆關係的人現在早就已經知道了。
“陸簡,你追女孩子不會這麼沒誠意?”
雖然麵對心機大佬時確實有點慫,但林之筱也不是那麼輕易就會被唬住的。
陸簡故意沉吟了兩秒才回答。“……好。”
真是可愛呢。
居然以為這樣能行得通。
聽見回答,林之筱點點頭表示滿意。她並沒天真到認為男人會守信用。但隻要今天晚上的生日宴上陸簡不出什麼幺蛾子鬨得滿城皆知,她就算逃過一劫。
林之筱有自知之明,論心計論手段她都比不了陸簡。此刻唯一能仰仗得就是看陸簡究竟能在多大範圍內縱容她。
換句話說,她在試探陸簡的底線。
“不過我今晚本來打算邀請你陪我跳第一支舞。”
陸簡又怎麼可能是吃虧的性子?
答應了一件事,他自然就要從其他地方找補回來。
“之筱,既然你不喜歡在大廳裡陪我跳第一支舞,那就在這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