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古時遺留的縣誌記載, 龍城的曆史可追溯至上百年前。如今的龍城雖不再是什麼繁華的大都市,但有山有水又氣候宜人, 城內還流經一條貫穿全國的運河。在地理位置上, 龍城距離如今最炙手可熱的酈城無論水路還是陸路都相通。可以說今時今日的龍城雖然名頭不夠響亮,但實際上卻也個相當不錯的宜居城市。
或者也不僅僅是宜“居”而已。
“客人您裡麵請。”東家家中出了大事,據說茶樓已經被轉手了,但新東家還沒露過麵。原本在鴻運茶樓當差的夥計們這幾天分成了兩派。一半能躲懶就躲懶,隻等著拿到遣散費再找下一份工作;另一半則努力表現勤快, 以期新東家能看上自己,不用換工作。
此刻迎上來的夥計小劉,就屬於後者。
“客人您不是咱們龍城本地人?”來客穿著當下時興的西裝、打領帶,還戴一副一看就很貴的金邊眼鏡。夥計小劉一邊殷勤地把難得的客人往樓上雅間領,一邊試圖搭話。“不知您想喝什麼茶?我們茶樓的茶葉呀那都是東家特地從外地買回來的新茶, 前幾天剛到了一批大……”
“彆廢話, 我姓齊。”兩人一前一後走上被擦得鋥亮的木質樓梯,夥計小劉想要介紹茶葉賺提成的打算被客人無情打斷。冷冷扔下這句話, 來人的眼睛掃小劉, 讓年輕的夥計渾身一抖。
“哦, 哦哦, 您是有預約的客人。”急忙又彎彎腰,小劉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那您請, 您請。”趕緊把人往訂好的雅間領,小劉殷勤得想要替客人開門,但又被拒絕了。
“彆讓人來打擾我。”一張紙幣被隨手扔下, 還沒等夥計小劉看清楚紙幣上的麵額,雅間的門就關上了。待小劉看清上麵醒目的“伍拾”後,立刻眉開眼笑得把錢塞進衣服口袋——有打賞拿就好。
……
“堂堂酈城少帥就這麼閒嗎?整日跟著我們兄妹遊山玩水。”夏日是泛舟的季節。林太太的事情告一段落,林家兄妹倆自然也放鬆下來。林之筱說想劃船,林禹作為哥哥當然要陪著妹妹一起來。而兄妹倆出了暫住的地方還沒等走出多遠呢,陸簡的車就已經停在了前麵。
此刻龍城城內的湖中心,三人租憑的小船正平穩得在水中行駛。明明暈船但卻硬撐著非說要“以毒攻毒”的林禹靠在船幫上頭暈目眩,嘴裡還念念叨叨。
“誒呦韓副官,你快讓船慢點。”湛藍的天空和飄過的白雲,耳邊吹拂過的濕潤空氣。本來在湖中泛舟是種享受,可惜林禹無福。
“大哥,你太難受我們就回去。”坐在船頭,林之筱聽見說話聲轉回頭看了看自家大哥那副可憐樣子。“陸簡,你讓船靠岸。”小船上加上幫忙劃船的人一共有五個人。她坐在船頭,劃船的大叔站在她身邊。暈船的林禹和韓副官坐在船中央,船尾的陸簡好像個老頭子一樣,在用魚竿釣魚。
“不用不用,我暈一會就好了。”暈船的林禹靠在船幫上連眼睛都不睜開,就朝妹妹擺手。“沒那麼嚴重。”
“你臉上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和韓禮對視一眼,林之筱好笑。“先回去,等明天我們再來劃。”
陸簡沒有發表意見。劃船的大叔撐著船,慢慢悠悠靠了岸。
“居然釣到這麼多?!”一直坐在船頭曬太陽玩水,林之筱看著被從船上拎下來的水桶裡滿滿的魚,頗震驚。“不錯嘛。”
“讓人收拾了,中午加餐。”被誇獎了的垂釣高手陸簡矜持得點點下巴,把魚竿交給副官。一行人正要離開湖邊,忽然某個林之筱覺得有些麵熟的人疾步而來。來人走到陸簡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隨後,韓副官的麵色也變得凝重了幾分。
“既然陸少帥有事,那我們兄妹就先告辭了。今天多謝款待。”見狀,林禹提出要離開。
“不急”,陸簡抬手攔住了林家兄妹要離開的腳步。“我們先吃飯。”
*
鴻運茶樓的雅間內,齊鳴——或者說該叫陸鳴的男人麵沉似水得坐在太師椅裡。桌上那壺上好的茶早已經在長久的等待裡失了溫度。雅間裡的另外一個人是個中年男人,見到齊鳴臉色這般難看,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但這麼一直沉默著也不是回事。中年男人猶豫再三,斟酌著開了口。“大少,您看咱們現在……”
“啪!”中年男人不開口還好些,這一開口可捅了馬蜂窩。齊鳴一把拿起茶壺狠狠慣在地上。“林慶堂,你們一家都是傻子嗎?!全家人一齊上陣殺個重病的女人還留下首尾被人家兒女發現告到法庭上!你們都沒腦子嗎?!”
雅間裡那個中年男人就是剛剛才被宣布無罪釋放的林家大伯林慶堂。
“大少您息怒。我們沒想到林之筱那兄妹倆根本沒把老太太要做媒的事當回事,這次回來龍城居然是奔著查我那弟媳婦的事而來。事情搞砸了,還請大少息怒。”
“哼,陸簡那雙眼睛長在腦袋頂上。他什麼時候正眼看過彆人?我特彆和你們吩咐過要小心應付那對兄妹,你們倒是好,直接把事情搞砸了!”
紅木桌子被拍得啪啪響。林慶堂縮脖子不敢搭話。眼見對方那副沒出息的樣子,齊鳴——或者說陸鳴心中更是一陣煩悶。
這世上大多數人都以為他叫齊鳴。家境出身優渥,現在跟在陸督軍陸淩宇身邊做秘書,深得信任。日後前途光明。
但鮮少有人知道,他不該姓齊,而該姓陸。
他是陸督軍陸淩宇的兒子,而且還是陸家的長子——他比現如今那位酈城少帥陸簡大了足足好幾歲。
但就因為他是私生子,他母親不是堂堂正正的陸夫人。所以即使生父承認他的身份,他卻也沒資格姓陸,更沒資格與弟弟陸簡爭奪陸家的繼承權。
換句話說,他可以是陸淩宇的兒子,但絕對不可能成為酈城的少帥——除非,陸簡死了。
“大少,還請您聽我解釋。”擦擦額頭上的汗珠,林慶堂顧不上他的年紀比眼前的人小了二十多歲,謙卑又恭敬。“我那弟弟林慶石一向與家中不親近。連帶著他那一雙兒女也鮮少回龍城,與我這個大伯更是沒什麼情分。我與他們相處不多。所以這次才栽了跟頭。”
想想被直接送進專門關押精神病的療養院的父母,再想想已經進了監獄的原配妻子徐麗萍、以及家中那對不成器的龍鳳胎,林慶堂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他林慶堂從小就處處不及二弟。念書不行、做生意不行、走仕途也不行。現在居然就連兒女也比不過林慶石。林之筱那丫頭不聲不響就搭上了陸簡的橋,林慶石父子還指不定要怎麼飛黃騰達呢。但林之允那個蠢丫頭呢?隻知道窩在家裡哭,半點用處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