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修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痛。
他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一時之間有些恍惚。這裡是哪兒?
他甚至還生出了“我是誰”的疑問。
旁邊有人叫他:“寧修,你好點了嗎?”
寧修回過神來,艱難地轉頭,看到了林可。
他自己都沒想到,醒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會是林可。
寧修想開口說話,但張了張嘴,隻能發出鐵鏽一般的聲音。
林可按住他的肩膀,說:“你不用說話,我問你問題,你眨眼睛就好。是的話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兩下。”
寧修眨了眨眼。
林可說:“你還疼嗎?”
寧修回答:是。
林可又說:“你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嗎?”
寧修稍微回想了一下,一想起來就渾身疼痛。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是。
然後林可就歎了一口氣,說:“你在這裡慢慢休息。我去找人。”
寧修還記得他跟顧承澤是怎麼吵起來的,他隻是覺得奇怪,林可都已經回來了,為什麼顧承澤還是對他有這麼強烈的占有欲呢?
顧承澤已經完全把他當成一個專屬物品了嗎?
林可腳步有些沉重,一走出病房就對顧承澤說:“醒了。”
顧承澤在病房外守了許久,眼睛裡都有些紅血絲了。
顧承澤抹了一把臉,沒有動,卻是仰頭問林可:“情況怎麼樣?”
林可說:“他生了這麼嚴重的病,你不知道嗎?你還這樣對他……”
顧承澤說:“你呢?”
林可愣了一下,說:“我什麼?”
顧承澤說:“你為什麼給寧修治病?你知道寧修是我的……”
林可沒等顧承澤說完,就打斷了他,“病人就是病人。就算知道你們倆有事,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顧承澤的目光一直落在林可身上,聽到這句話,顧承澤笑了一下,說:“果然是你啊。”
林可被顧承澤盯得很難受,聽到這話愣了一下,丟下一句:“去看寧修。”然後就走了。
顧承澤坐在原地沒有動,他看著林可的背影,用輕到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說話。”
是的,自從顧家大公子去世之後,這是他們倆第一次
有來有往的對話。話題全是寧修,但也已經足夠特彆了。
顧承澤站起來,但不知道是因為坐太久了血液不流通,還是什麼奇怪的心理原因,他踉蹌了一下,又重新跌回到座位上。
顧承澤停頓了一瞬間,竟然摸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確定自己頭發沒有散亂,才重新站起來,走進了病房。
寧修平躺在病床上,舉著一隻手,盯著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表情空落落的,手指纖細,顧承澤看著甚至覺得有些透明。
顧承澤說:“你還好嗎?”
寧修轉頭看他,眨了眨眼睛,說:“我聽到你和林可說話了。”
他聲音嘶啞,像是壞掉的老舊唱片機發出來的。
顧承澤皺了皺眉,說:“沒辦法說話,那就彆說了。”
寧修卻還是說:“你還喜歡林可嗎。”
雖然聲音難聽,但是寧修的眼神卻很清澈。
裡頭像是什麼都沒有,又像是什麼都有。
顧承澤又一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但與此同時也看見了醫院的陳設,因而顯得他冷冰冰的。
顧承澤說:“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有回答。
寧修看著顧承澤。這個人依然保持著良好的風度,著裝一絲不苟,臉上的表情也跟拿尺子丈量過似的,冷酷地像塊石頭。
顧承澤指責寧修出軌,卻不會對他自己有任何要求。他做出珍惜寧修的樣子,卻能因為一個許留發怒成這個樣子,把寧修做進了醫院。
這是吃醋嗎?這是愛情嗎?
寧修完全給不出肯定的答案。他隻是想:顧承澤該有多喜歡林可呢?
才會在自己躺在病床上剛醒的時候,拉著林可聊天。
寧修想,自己終於不再是替身了,而是一個話題、一個借口、一塊顧承澤接近林可的墊腳石。
他可以做替身,但他不想做石頭。
寧修眼底一片平靜,像是在等待一個答案。
顧承澤隱約知道,寧修得到這個答案之後就會做出某一個選擇,但他看不到題乾和選項,是不會貿然回答的。
但避而不答,也是一種答案。
寧修閉上了眼睛,不再看顧承澤一眼。
他臉上的笑容竟然恬靜與釋然……像是已經做出了選擇。
顧承澤猛地向前
一步,抓住了寧修的肩膀,說:“你睡什麼!”
寧修閉著眼睛呢喃,說:“你喜歡林可,我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他聲音太輕,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在空氣裡。
顧承澤非不準,要寧修睜開眼睛看他。
寧修翻了個身,背對著顧承澤。
顧承澤想把寧修的身體掰過來,寧修揮手打開了他的手。
寧修說:“我太累了……顧承澤,你讓我睡一會兒吧。”
沒有人能一直付出,寧修累了。想放棄了。
這句話裡的疲憊與無奈擊中了顧承澤的心,顧承澤愣住了。
這一瞬間,他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因此什麼都不在乎、也無所謂了。
……原來寧修是以這樣的心情麵對死亡的嗎?.
寧修背對著顧承澤睡著了。
奇怪的是,這一次顧承澤竟然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走了,沒有纏著寧修再說什麼,也沒有把寧修叫醒。
林可說,或許是顧承澤心虛了。
顧承澤會心虛?寧修覺得很好笑。那個人自我中心慣了,心硬得像是石頭一樣,怎麼可能虛掉呢?
林可拿刀給寧修削蘋果,一邊削一邊看著寧修。
寧修看他欲言又止,主動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