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忽然一靜,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同時望向了她。
不要說秦臻的姥姥和舅媽了,就連秦臻和錢妮也因為過於驚訝而張大了嘴巴。
“你,你胡說啥咧。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革,委會還有啥督察員。你這是來騙人來了!我告訴你,你可彆想著我們好糊弄。我跟你說,我們娘也是去過京城,見過大世麵的!”
還是秦臻舅媽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
趁錢妮還在愣神兒的狀態,一屁股從地上蹦了起來,叉著腰指著馬江敏大聲的斥責道。
語氣裡,甚至太帶出了幾分炫耀。
馬江敏冷冷的笑了一下,目光中閃過一絲鄙夷。
這老太婆去過京城?
不用說那一定是因為她閨女在那兒的緣故,
也算是占了人家秦在禮的光吧?
可現在,她又是怎麼對待人家秦在禮的兒子,她的小外孫的?!
她沒有理會那女人的大呼小叫,而是從棉襖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個手絹包。
打開來,從一疊的錢,票下麵拿出了一個紅色塑料封麵的小本本,展開,在她們麵前晃了晃。
“識字不?工作證認不認識?要是不認識,就去找個認識的人過來看看。”
馬江敏神情篤定,語氣裡帶出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那女人臉上的表情一僵,頓時變得很不好看。
“那本本上寫的是啥?”
老婆子這會兒也看出不對勁了,也不敢跟著嚷嚷了。
她甚至連朝著秦臻伸出去的手也快速的收了回來,蹭到兒媳婦跟前,小聲的問道。
秦臻舅媽其實並不認識多少字。
年輕的時候雖然也讀過兩年的掃盲班,可是這麼多年不用,認的那幾個字也早就還給了老師。
但,這種本子實在是太耀眼了。
紅色塑料皮上明晃晃的革,委會,工作證這幾個字但凡在城裡住的人,沒有幾個會不認識的。
畢竟,能拿出這樣紅本本的人,在街上那都是能橫著走的!
更何況,托她家小姑子的“福”,他們家的成分並不好。
平時看到革,委會的人,就跟老鼠見了貓也不差啥了。
一直到現在,她看見這樣的紅皮本,都還會忍不住的想打寒顫。
秦臻舅媽
這會兒整個人都有點傻了。
她怎麼也想不到,臉前的這個女人居然真的會是革,委會的!
聽她話裡的意思,還是個乾部!
可這樣的人,咋就會護著秦臻呢?
那秦在禮的成分並不好啊!
正是因為他成分差,自己家才敢這麼一直扣著他們兄妹倆的戶口不放。
女人氣得直磨牙,隻覺得秦臻他們一家簡直是走了狗屎運!
誰能想到像他們這樣的人,居然也能抱住革委會乾部的大腿?!
害得自己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把這樣的大乾部給得罪了!
一想到這兒,那女人隻覺得萬箭穿心,好像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前所未有灰暗的將來。
腿一軟,噗通一下就跪坐在了地上。
“鳳兒,你咋了,咋了這是?哎呦,你們這是把我媳婦給嚇著了!她要是有個好歹……唔!”
老婆子還想再叫,卻被她兒媳婦毫不客氣的一把拽倒,然後迅速捂住了嘴!
“同誌,對不起,對不起,我婆婆不懂事,說錯話了。她就是一個啥也不懂的老娘們,你可千萬彆跟她計較。”
那老婆子忽然被兒媳婦捂住嘴,本來就嚇了一跳,這會兒又聽她在人家麵前這麼埋汰自己,頓時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她使勁的搖晃著腦袋,想要從媳婦的手裡掙脫出來,卻被她更加用力的按住。
憋得臉紅脖子粗,一副馬上就要被憋死了的樣子。
馬江敏佯裝沒有看出她們婆媳倆的較勁,冷淡的問:“這工作證不是假的吧?要不要再找個人過來看看?”
“不用看,不用看,沒錯,這咋能有錯呢。”
那女人被她的態度威懾住了,也顧不得再去管她婆婆,飛快的將老婆子推到一邊,慌亂的擺著手衝馬江敏訕笑著說。
馬江敏將證件重新放回了手絹包裡,心裡湧上了一種說不出的慶幸。
這紅袖箍和工作證是之前公社革,委會那個主任非要給她的。
可能是她當時直闖革,委會,然後帶著人就去抓自己婆婆的行為實在是讓那群人太過於震撼,
也可能是她拿出的那一堆各種證明摔在了桌子上的行為,真的挺有範兒,
馬江敏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會因此就高看了她一眼。
他不僅沒有提任何條件的幫她把田王氏的事兒給辦得漂漂亮亮的,還在張主任的見證下,非要提議讓她來做什麼革,委會的監督員。
說什麼她軍屬的身份,非常適合這個崗位,可以為促進軍民一家親做貢獻,起到良好的橋梁作用。
他說得冠冕堂皇,誠懇至極,可馬江敏卻並不願意。
說實話,這年頭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一般老百姓有幾個人願意和革,委會的人沾邊呢?
看到他們,總會讓人忍不住聯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會下意識有多遠躲多遠了。
在大家的印象裡,這就是一群狠人。
沒誰願意往跟前湊。
而那個主任應該也明白她的顧慮。
雖然沒有明說,可也拍著胸脯保證,即便是掛了名,也並不用馬江敏為革,委會辦什麼事,就有空過去逛逛就行。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再刻意拒絕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更何況自己也確實讓人剛剛幫了一個大忙。
馬江敏簡直是被趕鴨子上架一樣,接受了這個職務。
好在過後張主任專門又跟她解釋了一下,告訴她不用那麼緊張。
張主任暗示說,革委會這種監察員現在太多了,反正不發工資,沒有實權,大家全都是掛個名而已。
現任革,委會主任屬於那種做人很圓滑的,喜歡廣撒網勤捕魚,恨不得在任的時候籠絡住一切可籠絡的關係。
他給她這個職務應該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並不會真指望她乾什麼,所以大可不必太上心。
聽了張主任的話,馬江敏的心立刻安定了許多。
想想也是,自己不過就是一個最普通的農村社員,能拿出來的身份除了唬人,根本沒啥大用處。
人家能指望自己幫啥忙呢?
想通了,也就不在意了。
這次出門,馬江敏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袖箍和工作證帶在了身上。
當時想的是,自己一個女人單獨帶著孩子出門,萬一有點啥事,這樣的身份可以拿出來嚇唬嚇唬人。
沒想到在這樣關鍵的時候還真派上了用場。
“既然身份沒問題,那咱就來說說你們吃空戶的事兒吧。”馬江敏冷冷的說道。
“據我所知,秦臻和秦沐這些年一直住在小葉村,並沒有跟著
你們住。那他們的口糧呢?都被誰吃了?”
聽她這麼說,那婆媳倆頓時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老婆子立刻不乾了,大聲的嚷了起來。
“哎,同誌,你可不能這麼說。
他們就算是沒有跟著我們住,可也是我的外孫,外孫女。
他們爹下放了,戶口放在我們家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嘛!不能因為他們不住這兒就說我們吃空戶。倆小孩兒和我不親,非要去跟著他們爹住,我們也沒辦法啊!”
聽她這麼說,馬江敏並沒有反駁,而是讚同的點了點頭:“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那老婆子頓時一臉得意的瞥了自己兒媳婦一眼,一副薑還是老的辣的表情。
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馬江敏點完頭立刻拉過了秦臻:“臻子,你和你妹搬到小葉村之後,你姥他們有沒有把你們的口糧送過去?”
“沒有。”秦臻大聲的說道。
“沒送糧食也正常。村裡買糧食比城裡方便,還不用排隊。”
馬江敏一臉可以理解的表情,然後又繼續問道:“你姥沒給你們送糧食,那應該是直接把糧票給你們兄妹倆了吧?哦對,還有副食品票,過年的糖票,肉票,油票,豆腐票,這些該你們的東西都沒少吧?”
一句話說到那婆媳倆臉色大變!
“沒有!什麼也沒有送過。我和我妹這些年沒有見過我姥家送過去的一粒米,一張票。”秦臻望著他姥姥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
馬江敏轉頭重新看向那婆媳的,眼神鋒利如刀:“你們還有啥說的,接著說!讓我也聽聽,倆孩兒這六年的糧,票,都到哪兒去了!”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倏然放大,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淩厲:“領導人說過,貪汙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國家給倆孩子發著糧油補貼,他們一樣享受不了,卻要去從大隊村民嘴裡討口糧!國家分配給他們的財產被誰貪汙了?誰貪汙,誰就是犯罪,就得去坐牢!”
馬江敏的話鏗鏘有力,特彆是連領導人的話都引用了,更是讓聽的人從內心感覺到一種驚懼。
隻覺得她說的真對!
連領導人都說這是極大的犯罪了,這罪名還跑的了嗎?
秦臻姥姥和舅媽,這會兒已經被她嚇得不知道要
怎麼接話了。
她們確實占了秦臻兄妹倆的口糧,可在她們眼裡,姥姥吃外孫的糧食這不是天經地義嘛,就當他們替他們媽孝敬的了。
她們怎麼也理解不了,為啥就這點事,從這個女人嘴裡說出來,就變成了犯罪?
犯罪啊!要蹲大牢的!
一想到這兒,婆媳倆幾乎同時打了個寒顫。
“你可彆胡亂給我們扣罪名。啥犯罪,我當老人的,吃點小孩的糧食咋的啦?這是他們該孝敬的!”
秦臻姥姥的眼珠子咕嚕咕嚕轉著,色厲內荏的嗆聲。
“你糧食讓狗吃了?還是你親兒親閨女都死絕了,讓倆沒成年的孩子孝敬你?真是連臉皮子都不要了!”
聽到這兒,錢妮可算是全聽明白了。
心裡除了對於這個嫂子更加佩服的五體投地之外,對那倆女的,也算是惡心到了心底。
她可不會像嫂子一樣,還和這種人咬文嚼字,和她們講道理。
看一眼旁邊明顯營養不良,麵黃肌瘦的秦臻,她都想過去一把撕了那兩個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