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多麥瞪大了眼,“表弟,我睡不著……我有點怕……”
說是這麼說,但王多麥還是聽話的上了床,還貼心的給自己蓋上棉被。
“我明白……”謝行儉輕聲道,他拍了拍表哥的肩膀,另外一隻手不知什麼時候拿起了小木桌上的硯台。
“表弟,你這是乾——”王多麥見謝行儉高高舉起硯台,又驚又懼。
然而王多麥擔心驚呼召來外麵的人,所以捏著嗓子說話。
“對不住了,表哥。”謝行儉心一橫,將硯台重重的砸向王多麥。
王多麥被謝行儉措不及防的一下砸的頭冒金星,眼睛一個勁的翻白眼,下一秒就暈了過去。
謝行儉忙放下硯台,擔心他用力過度,他還特意用手查探了一下表哥的鼻息。
還好還好,是活的。
將王多麥放倒後,謝行儉迅速的爬上床,閉著眼睡覺。
時間掐得一秒都不多餘,謝行儉眸子才闔上,馬車內就鑽進兩個人。
上來後,兩人二話不說就開始翻箱倒櫃。
“大哥,這幾箱子都是書——”
說話的人是個矮胖的男人,留著一嘴的絡腮胡,邊說邊用手上的刀在謝行儉的書箱上劃弄。
被叫做大哥的男人瘦瘦高高的,也留了一嘴的小胡子,他眼尖的發現了謝行儉床底下的包裹布頭。
小胡子忙拎著刀蹲下身,伸手摸索暗處的包裹。
謝行儉感應到有人靠近,他立馬一動不動,漸漸的將呼吸放慢綿長,給人一種熟睡的錯覺。
小胡子賊溜溜的眼睛瞅了一眼床上緊閉雙眼的謝行儉,側蹲著身子往床底下探手。
包裹裡的散銀重量不輕,由於謝行儉故意將包裹往床裡頭推了推,所以小胡子拉出來時,費了好大的勁。
“老二,彆找了,銀子都在這!”
小胡子搓搓手,一刀將包裹布皮劃破,裡麵的銀子瞬間冒出白亮的光。
老二將手中的書箱往下一丟,走到小胡子跟前。
“就這麼點?”老二大致數了數銀子,不屑道,“才八十兩,給爺塞牙縫,爺都嫌小。”
小胡子站起身環顧起馬車四周,揮著刀將王氏給表兄弟兩人準備的衣服包裹全打了開來。
王氏給他們做的衣服用的都是好布料,不過這些衣服也就王氏這類鄉下女人認為是好料子。
然而在見過大風大浪的水賊眼裡,這些棉衣連給他們擦腳都不配。
小胡子朝著老二抖了抖棉衣,嗤笑道,“你瞧瞧,穿這樣衣服的人,能有什麼銀子?”
老二不同意,“大哥,榻上鋪的是狐狸毛呢,沒銀子能坐這種馬車?”
床上的謝行儉聞言心一緊,他怎麼忘了將狐狸毛藏起來!
不過,馬車就這麼大,他能藏到哪裡去?
小胡子聽到這話陷入沉思,繞著謝行儉的幾個大書箱走了幾圈。
小胡子問道,“老二,這些箱子你查看沒有?”
老二翹著二郎腿,一屁股坐在謝行儉睡覺的床鋪上,好巧不巧的壓在謝行儉受過傷的左手上。
謝行儉疼得眉頭一縮,忍不住嘶了一聲。
老二猛地站起身,衝著小胡子喊,“大哥!”
小胡子當然也注意到謝行儉的不對勁,忙提著大刀走過來。
老二粗獷的聲音再次響起,“大哥,這人要不要做掉?”
被窩裡的謝行儉心臟跳的飛快,左手好不容易長好的傷口被老二笨重的身子一壓,他不用看都知道傷口裂開了。
眼下傷口裂開都是小事,怎麼能將這兩人糊弄過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老二說完話,立馬舉起刀就往謝行儉身上砍,就在這一刹那,謝行儉翻了一個身,還迷迷糊糊的說起夢話。
“修身……踐言,謂之……善行……”
聲音雖朦朧,馬車上的人卻能聽得一清二楚。
小胡子急忙奪下老二手中的長刀,笑道,“這人讀書讀傻了,做夢都在背書。”
“咋?”老二瞪圓了虎目,粗著嗓子問,“不殺了?說不定這小子是裝睡呢!”
說著就要上手去扒拉謝行儉的被子。
小胡子再次攔住,沉聲道,“給大哥一個麵子,大哥沒下江前,也是書生……”
謝行儉和老二皆是一愣,謝行儉詫異的是竟然有讀書人半路做了水賊,老二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大哥竟然開始心軟了。
小胡子到底是頭頭,他的話,老二要聽。
老二瞥了一眼熟睡的謝行儉,不甘心道,“能坐狐皮馬車,身上卻隻有八十兩的家當,爺反正不信,這小子指不定早發現咱們過來了,將剩下的銀子藏了起來。”
“馬車就這麼大,能藏哪去?”小胡子翻看著謝行儉桌上的書本,神色詭異。
老二掃了一眼被他倆翻的狼藉不堪的馬車,抱著刀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書生出門在外,家裡都會把好的給他帶上,坐狐皮馬車怎麼了?”小胡子終於從謝行儉的書本上挪開視線。
突然伸手往老二那揮了揮。
老二不明所以,“咋啦,大哥?”
小胡子不耐煩道,“把銀子還給人家,讀書人出遠門在外,卻隻帶了八十兩,說不定這八十兩是這小子家中這麼年的全部家當。”
“全部家當怎麼了!”
老二捂著錢袋子不願意放手,皺著眉頭,小聲抱怨道,“大哥你也不能因為這小子和你當初一樣,都是書生,你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同情他啊,咱們等會空手回去,怎麼跟大當家的交代?你不怕死,我怕!”
小胡子二話不說一把奪下老二懷中的錢袋子,隨手甩到謝行儉的床上。
緣分就是如此美妙,錢袋準準的砸在謝行儉的左手手掌心處。
八十多兩的白銀沉的很,一聲不吭的砸過來,謝行儉痛的神經抽搐,理智轟然炸裂,長長的睫毛禁不住微微抖了一秒。
小胡子下意識的用身子擋住老二的視線,對著床上依舊保持著側身而睡的謝行儉,露出了一抹笑。
這絲笑容在小胡子臉上一掃而過,卻透著難以捉摸的意味。
然而,謝行儉忍著痛意不敢睜開眼睛,因此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
馬車門口的老二對小胡子歸還銀子的做法表示不理解,這時,小胡子從自己懷裡摸出一張嶄新的銀票。
“拿著!”
老二接過手,“??”
“你拿去買酒吃,就當哥哥的賠罪。”小胡子笑著掀開馬車門簾往外走。
江麵上不知何時下起大雨,狂風卷起冰涼的水霧直挺挺的衝著兩人腦門而來。
呼嘯而過的冷風刮進馬車,將馬車內點燃的蠟燭吹熄。
老二跺跺僵硬的腳,咒罵道,“這鬼天氣,成天不是下雨就是下雪,凍死老子了!咱們幫乾完這一票怕是又要歇歇……”
小胡子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轉身返回馬車,抹黑將謝行儉和王多麥的絨毛大氅順了出來。
兩人就這樣裹著謝行儉他們的大氅下了馬車。
*
謝行儉裹著被子窩在漆黑的馬車裡,閉著眼睛靜聽著外麵的聲響,可除了呼嘯的風聲和江浪拍打船舢的擊掌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的動靜。
謝行儉本就喝多了黃酒腦袋暈暈的,若不是冷水刺激了一場,他早就睡過去了。
兩個水賊走後,謝行儉躺在床上,一雙眼皮子開始打架,最後就這樣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馬車中央升起了火爐,旁邊的小鍋正噗嗤噗嗤的冒著熱氣,一股米香氣味飄散在室內上空。
謝行儉掀開被子下床,發現手上的傷口裂痕已經換了藥重新包紮起來。
他揉揉酸脹的眼睛,往旁邊的床鋪看去,上麵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看來表哥比他起的早,還給他包紮好了傷口,又煮了一鍋粥。
這時,一身寒氣的王多麥從外麵回來了。
“嘶,外麵實在太冷了,這還沒到十二月呢,怎麼就下起了雪。”
王多麥抖抖身上的碎鑽雪花,揉搓著手掌,蹲在火爐旁取暖。
見謝行儉醒了,王多麥忙舀了一碗熱粥遞給謝行儉。
“寒天多喝熱粥,肚子暖和。”王多麥熬的粥裡放了不少從雁平縣帶過來的乾貨。
謝行儉大致看了眼,有枸杞乾,紅薯乾。
謝行儉吹了吹熱氣騰騰的粥碗,問道,“外麵怎麼樣了?”
王多麥坐在火爐旁磕著瓜子,隨口答道,“外麵冷啊——”
謝行儉一噎,嘴裡的紅薯乾差點卡在喉嚨裡下不去,他狠狠咽了一口,方道,“我不是問天氣,我是說昨晚水賊……”
“啊,水賊啊,水賊天蒙蒙亮的時候就被抓了。”王多麥邊磕瓜子邊說。
“抓住了?”
謝行儉驚訝,連忙放下粥去開窗,抬眼望去,外麵大雪紛飛。
船渡不知何時開到了岸邊,岸對麵,站滿了身穿深紅官服的官兵,似乎在檢查什麼。
謝行儉沒想到北方這麼早就開始下雪,從天而降的雪花與南方冬季的雪花也很是不同,雪花瓣更大,灑落江麵的速度也很快。
這場大雪是拂曉之際開始下的,才一兩個時辰,江麵已經結起了冰凍。
看來,一時半夥是走不了了。
謝行儉眯著眼,想努力看清江岸上到底在乾嘛,無奈雪越下越大,模糊了視線。
這時,馬車門簾被人從外麵撩開,瑟瑟的寒風飄進來,謝行儉不由打起寒噤。
火爐旁邊的王多麥最先反應過來,站起來問來人,“可是有事?”
來人是一個青年男子,穿著小廝的服飾,哈著氣道,“我是船家的下人,來這是告訴您二位一聲,江麵冰凍被封,船渡這兩天都不過江了,您二位還是趕緊駕車上岸吧,至於何時發船,到時候我們東家會和商隊的打招呼。”
說完,就抖著肩膀跑開了。
王多麥轉頭看向謝行儉,“我去找商隊的人過來趕車,你就彆下來了,省得濕了鞋子。”
謝行儉拉住他,交代道,“船板積雪厚,表哥走路小心點,彆滑倒了,這江麵看似結了冰,其實冰不厚,滑倒掉進去可不是小事。”
王多麥笑著點頭,想去找大氅披一下,一時沒找到也沒怎麼在意,隻當昨晚不小心放進衣箱裡了。
大雪天,商隊不是故意丟棄謝行儉他們在船上等候,實在是他們太忙了。
昨晚船上準備的祛寒黃酒被附近的水賊下了迷藥,待眾人睡去後,一夥水賊趁著黑夜摸上船。
這艘船渡這一趟載有兩三個去京城的商隊,人數眾多,牛馬數量不計其數,膽大包天的水賊竟然將每一個車廂都搜刮了一遍,拿走了大家身上幾乎所有的錢財。
正當這群水賊攜銀子遠去時,大雪降臨,被雪花遮掩成迷霧般的江麵上陡然駛出七八艘護衛船,像一隻隻幽靈一樣,將水賊們的去向堵著水泄不通。
現在岸上,漕運總督向景向大人正帶領著官兵仔細檢查船上的人員信息,以防水賊趁亂混入其中,僥幸逃脫成為漏網之魚。
王多麥跑上船舷張望,喊了好幾嗓子,都沒見商隊有人過來幫忙趕車,船上的其他人因為昨晚錢財都被偷光,俱是神色慌張的往岸上跑,祈求大人能幫他們追回銀子,壓根顧不上馬車還在船上。
這時,一個身穿緊身夾衣的壯年男子朝王多麥走過來。
手裡還拿著王氏給王多麥做的絨毛大氅。
“你是何人?怎麼還不去岸上登記名冊?”
王多麥一眼就看到男子胳肢窩下夾著的大氅,他顧不上對官爺的恐懼,支支吾吾的道,“這,這大氅,是,是我的,你還給我……”
壯年男子一愣,不成想大人想找的人這麼快就找到了。
壯年男子再次確認,“這衣服真是你的?”
王多麥點點頭,“上麵還有我的名字,我姑姑縫的……”
王氏給謝行儉和王多麥做的大氅是同一個款式,都是褐色,隻不過一個深,一個淺。
為了防止以後弄混,王氏喊謝行儉給她寫了“儉”和“麥”的字樣,王氏便照著字樣在衣領背後用紅線繡了小小的記號。
壯年男子半信半疑的將大氅翻過來,果然在後麵看到了不起眼的紅字。
“既是如此,衣服還你,你趕緊跟我上岸吧。”壯年男子道。
王多麥本想問男子為何手中會有他的大氅,然而見男子臉色冷漠,王多麥不敢開口詢問。
“我表弟還在船尾馬車上,我不會趕馬車……”王多麥指了指謝行儉所在的馬車,不好意思的絞著手指央求男子能不能幫他將馬車趕上岸。
男子想起大人之前的交代,欣然同意,於是兩人一道往馬車這邊走來。
*
王多麥下車找人的這段時間,謝行儉呆在馬車上悶氣的很,正準備下車走動走動,突然發現他的大氅不見了。
他和王多麥想法一樣,以為昨晚胡亂塞到哪個角落而不自知。
可等他翻遍了包裹都沒找到影子後,他才意識到是被水賊順走了。
他氣呼呼的坐回床上,剛好火爐裡的煤炭差不多要燃儘,他隻好裹緊被子等表哥回來。
煤炭燒完了可以再添些,無奈他就是找不到煤炭,剛才他找大氅的時候可是把整個車廂都翻了一遍,卻連煤炭的影子都沒見到。
謝行儉摸著下巴沉思,他表哥不會將煤炭也藏在褲.襠裡了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
王多麥一進來,謝行儉就注意到他身上的大氅。
“表哥,你出去的時候不是沒穿大氅嗎?”謝行儉撩開後衣領一看,果真是他表哥的衣服。
王多麥指指外麵吆喝趕車的男人,脫口而出道,“是他給我的……”
謝行儉一怔,急語斥道,“那人是水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求個撒花吧,不知道有沒有。
隻想說,裡的人物三觀,並不代表作者的三觀,彆拉出個人設就往作者頭上扣呀~
最後,明天日更一萬最後一天,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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