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岑永斌後,孟雅萍拿出鑰匙打開了岑歲的房門。
她的房間裡沒有開燈,借著客廳的燈光,孟雅萍看到床上的被子被裹成球形,蜷曲在床頭和牆邊的角落位置。
“爸爸走了。”孟雅萍溫聲說。
她走了過去,伸手把岑歲的被子拉開,視線在看清岑歲臉上表情時陡然怔住。
岑歲的小臉煞白,沒有一絲血色。
她渾身都在抖,額頭、鬢角處都是汗,汗漬浸濕發根,再往下,身上濕噠噠的,像是在水裡滾過一圈似的。
孟雅萍的聲音發顫,“紅豆?”
岑歲的牙齒死咬著下唇,視線放空,毫無生氣。
孟雅萍拿出手機給離開不久的岑永斌,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她伸手把岑歲抱進懷裡安撫她,“沒事的,媽媽讓爸爸回來,帶你去醫院。”
不知道是哪個詞刺激到了岑歲。
岑歲突然尖叫出來:“啊——”
她從孟雅萍的懷裡跑了出來,雙手裹著被子,把自己埋在被子裡麵。
孟雅萍似乎猜到了什麼,電話接通後,她對岑永斌說,“我打錯了。”
掛了電話,她隔著被子抱著岑歲,好一番安慰後,她說:“媽媽不見爸爸了,媽媽答應紅豆,不會再讓爸爸進來了。”
岑歲仍叫著。
孟雅萍的眼裡流著淚,輕聲說:“媽媽會和他離婚的,紅豆,媽媽一定會和他離婚的,以後,就媽媽和紅豆生活,好嗎?”
聽到這話,岑歲才安靜下來。
那時的孟雅萍並不知道岑歲得了PTSD。
她以為,岑歲隻是太害怕她的父親。
第二天,岑永斌再想進來,卻被孟雅萍攔在門外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吞吞吐吐道:“紅豆她……我們還是離婚比較好。”
岑永斌不明白為什麼一天過去孟雅萍就改變了念頭,他低聲下氣地挽留,許了無數遍承諾,不厭其煩地求她,可都沒有用。
在那之後,他就沒再出現過。
直到某天,岑歲放學回家。
上樓時,她聞到樓道裡難聞又刺鼻的酒氣,她沒有多想,到了她的那一層,看到站在門外的岑永斌,岑歲的第一反應就是跑。
可她的腿像是灌了水泥似的,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渾身都在發顫。
岑永斌喝了很多酒,卻又像是清醒著的。
他朝岑歲走了過來,嘴裡還在念叨著:“都是你,都是你毀了我的婚姻,如果沒有你、如果沒有你——就好了。”
下一秒。
岑歲被他抱了起來,她的眼前天旋地轉的。
她終於回過神來,不斷地掙紮著,尖叫著,雙手撕扯著岑永斌的頭發、耳朵和衣服。
很快就吸引到了邊上的住戶。
正好是下班放學的時間點,有人聽到聲音匆忙跑上樓,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驚住,她好言好語地勸著:“岑先生,你先把紅豆放下,咱們有話好好說,不要拿小孩子動手。”
可岑永斌哪裡聽得進話呢。
他反複重複著那句話:“是你毀了我的婚姻,是你——”
然後,他紅著眼,把岑歲扔下樓梯。
好在林靜上前接住了岑歲。
她抱著岑歲在樓梯裡滾了好幾圈,她的身上磕到了,卻把岑歲保護得很好。
那天後。
孟雅萍對岑永斌徹底失望,在岑永斌酒醒後,她立馬辦了離婚手續。
因為害怕這樣的事再次發生,孟雅萍再次帶著岑歲搬家,搬進了一家物業和安保極佳的小區裡。
……
……
手裡的玻璃杯突然脫手,砸向地麵。
發出清脆的聲響。
岑歲從回憶中抽身,眼神放空地麵對著不知何時暗下來的天色。
失重感像是橫跨這十幾年的光影,再次侵占著岑歲的腦海,她再一次體會到了那種在死亡的邊緣徘徊的絕望,再一次有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伸手搓了搓臉。
看了眼時間,差不多可以吃晚飯了,她進廚房給自己煮了碗螺螄粉。
等待螺螄粉煮熟的時候,她歎了口氣。不是她多想,隻是連岑永斌都會反複糾纏,更何況陳佳琪父親那樣的男人呢?
不過好在接下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陳佳琪的父親都沒有出現過。
很快就到了三月底。
這段時間岑歲的工作很忙,她幾乎每天都要拍一個視頻再加一些美食分享;陸宴遲每天也幾乎滿課,兩個人不像上個學期似的每天都能見麵。
而且就算見麵,也都是每周末陸宴遲來找她,兩個人在附近簡單地吃個飯,就算是約會了。
早上視頻的時候,陸宴遲笑著調侃她:“我們這是在談異地戀呢?”
岑歲置若罔聞,低頭接著吃早餐。
電話掛斷後,她收拾了下廚房,又回房間裡化了個淡妝,從櫃子裡拿了個看上去適合學生背雙肩包就出門了。
她今天沒有工作,所以準備開車去南大見陸宴遲去。她有陸宴遲的課表,知道他在哪裡上課,於是直接把車開到他上課的教學樓外停著。
離上課還有五分鐘,岑歲就進了教室。
不像之前那樣坐在第一排,岑歲選了最後一排的位置。
她拿出手機給陸宴遲發消息:【你在哪兒呢?】
陸宴遲:【教師休息室。】
怪不得沒再教室裡看到他。
岑歲理直氣壯地教育他:【都要上課了還在教師休息室待著?一點兒都沒有做老師的樣子。】
陸宴遲:【行,我現在就回教室。】
岑歲收起手機,肩膀上突然被人碰了下。
她扭過頭,對上一張陌生的臉,有些茫然地和她打招呼:“請問有事嗎?”
女生看了眼講台,見到陸宴遲走進來,她壓低了聲音說話:“我好像沒有見過你,你不是我們專業的學生吧?”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認出來,岑歲有些尷尬:“啊對……我就是來蹭課的。”
女生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說:“那你能不能幫我室友點個到啊?她昨晚在酒吧喝嗨了現在還在宿舍躺著。”
岑歲往講台上瞥了眼。
陸宴遲已經到了,他並沒有發現岑歲的到來,低著頭理著手裡的學生名單,似乎待會鈴響後就要點名。
岑歲收回視線,看向女生,語氣溫吞道:“可是陸教授應該記得到誰是誰吧?”
女生搖頭:“我們班的名單今天剛交上去,之前都是紙條點名的。”
岑歲:“可是……”
“你是陸教授的學生嗎?”
“不是。”
但我是他的女朋友。
鈴聲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女生抓著岑歲的衣服,低聲渴求:“同學,真的求求你了,待會我室友會請你吃飯的。”
岑歲歎了口氣,很心虛地說:“我試試吧。”
她抬頭,看到講台上的陸宴遲拿過一張學生名單,紙張遮蓋住他的下半張臉,隻露出他的眼睛,帶著不苟言笑的疏離和清冷。
“先點名,”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室裡響起,不帶一絲情緒,“旅遊管理三班。”
話音落下,他抬眸往教室裡掃了一眼。
然後,突然頓住。
岑歲看到,他的眉梢若有似無地往上揚了下。
也不過幾秒的空檔,他就低下頭開始點名。
坐在岑歲身邊的女生用氣音提醒她:“同學,待會陸教授喊‘王夢’的時候你幫忙應一下,彆抬頭,低著頭就行,最好拿隻手捂著你的臉。”
岑歲:“……”
很快,陸宴遲就叫到了這個名字:“——王夢。”
岑歲很配合地一隻手捂著臉,另一隻手舉了起來。
但陸宴遲卻一點兒都不配合。
他不鹹不淡地說:“王夢,怎麼低著頭,身體不舒服嗎?”
邊上的女生連忙說:“陸教授,王夢肚子難受。”
陸宴遲:“肚子難受?”
他突然從講台上走了下來。
岑歲坐在過道,她低著頭,看到突然出現在視線裡的一雙黑色皮鞋,以及一截穿著黑色西裝褲的頎長雙腿。
白色的桌子上多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他敲了敲桌麵:“肚子難受?”
“……”岑歲裝不下去了,默默地收起手,抬頭看他,“好像又不難受了。”
陸宴遲的眼裡閃過幾不可查的笑意。
他抖了抖手裡的名單,再一次確認:“你叫王夢?”
教室裡所有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原先王夢的室友突然噤聲,沒再說話。岑歲眼神裡帶了一絲渴求地說:“我真叫王夢。”
陸宴遲掀了掀眼皮,語調閒閒的:“行,王夢到了。”
岑歲鬆了口氣。
陸宴遲轉過身往講台處走,繼續點名,“——岑歲。”
岑歲下意識地喊了聲:“到。”
話音落下。
教室裡再一次沉默了。
陸宴遲轉過身來,麵容斯文地看向她,口吻禮貌地問:“這位同學,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王夢還是岑歲?”
岑歲看向陸宴遲的眼神帶了幾絲幽怨,她說:“我就叫王夢。”
“岑歲是誰?”
“我室友。”
“她人呢?”
思考幾秒,岑歲麵不改色地說,“她昨晚和男朋友約會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對視幾秒。
陸宴遲扶了扶鏡框,眼裡的笑意閃過,人生第一次在課堂上放水,“那岑歲沒來,王夢,你和岑歲說,讓她專心談戀愛,以後彆來上課了。”
岑歲:“……”
岑歲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結果沒想到他把三個班的學生名字都點完後,又叫道:“王夢。”
“……”
有完沒完了?
岑歲不情不願地應著。
陸宴遲:“和岑歲說了嗎?”
岑歲:“啊?”
“不是讓你說了嗎,讓她專心談戀愛,以後彆來上課了,”陸宴遲慢條斯理地問她,“你轉告給她了嗎?”
“……”岑歲板著臉,說,“轉告給她了。”
陸宴遲:“那她說什麼?”
岑歲忍無可忍,她直勾勾地盯著陸宴遲,一字一句地說,“岑歲說,反正她也不會來上您的課的。她男朋友年輕又多金,在她眼裡,她男朋友比你有魅力一百倍。”
“……”
“……”
作者有話要說:這叫什麼?這章叫雙——更——合!一!
你們是高考完了出去玩了還是準高三生要去學習了為什麼大家都!沒!有!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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