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六年的夏天,六龍鶩不息,三伏起炎陽,酷暑難耐,□□西邊的蓮花居外一群小廝,仆婦們顧不得炎熱,來來往往的往外搬著箱籠。
待箱籠收拾妥當,丫鬟紅蓮推門而入。
屋內靠窗紅漆海棠紋的楠木圓桌上坐著一年輕女子,著一件湖藍色的綃紗裙裳,舉著青玉茶杯品茶,見丫鬟過來,笑著說道,“可是收拾妥當了?”
盈盈淺笑,卻清麗動人至極。
冰玉做的肌膚,秋水為眸,一舉一動皆是畫中仙子一般婀娜明媚,端的是傾城的佳人。
紅蓮想著她如今的處境,實在是憋悶的厲害。
明日就是秦王大婚之日,因著新主母入住,少不得要讓原來通房侍妾挪出去,隻是這幾年來秦王很是寵愛李清珮,吃穿用度皆是最好,不說獨寵,那也是□□裡的頭一位,不過轉眼就被這般無情被打發,著實叫人寒心,強忍著道,“姨娘,已經收拾妥當了。”
“啟程吧。”李清珮起身,“去通州要半天的路程,彆是耽擱了。”
紅蓮卻像是柱子一般一動不動的,見李清珮疑惑的望過來,說道,“姨娘不去跟王爺道彆嗎?”
“說起來,王爺對我也是恩重如山,這幾年來更是拂煦照顧,按道理我應該去道個謝,隻是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必然忙的腳不沾地的,我去了不一定能見上一麵,又何必去那找不自在?”
“不會的,王爺素來寵愛姨娘,姨娘要是去了肯定見的。”紅蓮說道這裡停頓了下,又忍不住說道,“姨娘,你就當真這般走了?”
李清珮臉上還是帶著笑,隻是目光已經變得有些諷刺,語氣卻是不急不緩,道,“還能如何?”
“姨娘,你去求求王爺,畢竟也有那十分得寵的姨娘,等著主母誕下長子就會被接回去。”紅蓮苦口婆心的說道,“姨娘如今年歲也不小了,出了王府的門又哪裡去找個好歸宿?更何況王爺英武不凡,又哪裡是尋常男子可相比的?”
李清珮十五歲的時被秦王納入羽翼之下,如今五年過去了,正是二十歲,桃李之年,離那徐老板娘不過一步之差。
“紅蓮,你真讓我寒心。”
“姨娘?”
“既然你這般喜歡這裡,就留在王府裡吧。”李清珮說完就朝著門外喊道,“彩蝶。”
“姨娘,你喊我?”從門外進來一個臉蛋圓圓的,看起來有幾分憨態的少女,著一件蔥綠色素麵的褙子,見最得李清珮喜歡的大丫鬟紅蓮臉色煞白的站在原地,又瞄到李清珮雖然還是溫婉平和,但是目光裡毫無溫度,心裡咯噔一下的。
李清珮平日裡對丫鬟們都很好,和氣溫順,但是一旦生氣了就會這般不聲不響的,甚是嚇人。
“去跟管事說下,這種為了一己私利,攛掇主子壞了規矩的丫鬟我是要不起,叫人來領回去吧。”李清珮說道。
“姨娘!”紅蓮渾身無力,撲通的跪了下來。
“姨娘,紅蓮自問都是為了姨娘好呀!”紅蓮也素知李清珮的脾性,很少說出狠話來,但是一旦開了口必然就難以挽回了,她心裡既是委屈又是覺得難過,膝行過去抱住李清珮的裙角哭道,“姨娘是不知道外麵什麼光景,這要是遇到心懷不軌的人,姨娘又是這般顏色,一個女子實在是太過艱難了。”
李清珮道,“當初危難之際,王爺出手相幫,我自當感激不儘,這些年兢兢業業的,不敢有一絲怠慢,如今王爺大婚當前,要娶了賢良主母,正是恩愛圓滿之時,你卻要我憑著素日寵愛癡纏王爺,叫王爺為難,這道是我該做的?那我豈不成成了一個壞了心術,不知感恩小人,且萬一被有心人傳到新王妃耳邊,你道我有好日子?你這是要把我置於死地呀!”
見紅蓮神色恐慌,緩了神色,喟歎道,“離府之前,我叫你們幾個來,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願意跟著我走,我自然滿心歡喜,隻是想要留下來,我自也不會阻攔,趁著我還能護著你們,且給你們尋個門路,你當時如何說的?”
“紅蓮,這世上哪裡有那美事,又要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還要拿個好名聲?”
紅蓮震驚的不能自己,隻覺得自己哪一點小心思就如同暴露在陽光底下一般,肮臟而難堪,張嘴想了半天,卻覺得喉嚨乾澀,什麼都講不出來,像一隻脫了水的魚,隻能撲騰。
隻是總算是自知大勢已去,忍不住伏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彩蝶扶著李清珮出了門,看到一位年輕俊朗的男子站在屋簷下,他著一件玄色團花的杭綢長袍,腰上係了根素色的絲絛,上麵壓著枚雕工精致的羊脂玉雙魚玉佩,顯得長身玉立的,倒也顯得風姿高華。
“見過王爺。”李清珮停頓了下,似乎沒有想過會在這裡見到秦王,心裡更是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聽見她和紅蓮的對話。
“起來吧。”秦王麵色複雜的看著李清珮,“何時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