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突然下起暴雨,那豆粒一般大小的雨珠子打在鑲嵌了玻璃的窗戶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就如同門外急促的敲門聲一般……,趙瀧先是被那雨聲吵醒,清醒了過來,再後來在則是被哭的已經不能自己的彩蝶弄的全無睡意。
“你且等下。”趙瀧接過王興遞過來的茶杯,抿了一口溫茶,揉了揉眉眼,道,“你們夫人又積食了?”
彩蝶原本憂心的不行,結果聽到趙瀧這話,不知道怎麼突然就紅了臉頰,上次積食的時候就是被趙瀧治好的,這會兒又是……,也隻有那家貧的人,會這般毫無節製的吃,夫人這般,也確實是有些丟臉。
“夫人一直都在節食,許多山珍海味都沒法享用……,時間久了就分外成了執念,這會兒放開了,就有些沒有節製了,其實我們夫人平時不這樣的。”彩蝶努力的想要為李清珮解釋。“還請趙爺求個方麵,搭把手幫一幫我們夫人,以後彩蝶自當結草銜環,報答趙爺的恩情。”
趙瀧卻意外的好說話,點頭,道,“起來吧,我過去瞧瞧。”
李清珮被挪到了另外屋子,換上了乾淨的衣裳,隻是臉頰蒼白,停歇片刻就要嘔吐,反反複複的,黃水也都吐乾淨了,這時候才是最難受的,想要吐卻沒有任何的東西,每一次的乾嘔就像是把腸胃都攪成了一團,絞痛難忍的不行。
趙瀧跟著彩蝶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李清珮扶著圓桌半靠在上麵,一雙瑩瑩美目裡含著淚珠,蒼白的臉色襯托的她不點而紅的嘴唇越發美的驚人。
不得不說,美人什麼時候都是美的。
即使這般狼狽不堪,也彆有一番惹人憐惜的羸弱之美。
趙瀧目光裡卻毫無波瀾,走了過去,問道,“夫人是哪裡難受?可還能說話?”
李清珮原本強忍著疼痛,聲音微弱,道,“趙爺,妾身實在是疼的不行了。”
趙瀧叫彩蝶把李清珮挪到了靠窗的炕上,讓她躺好,拿了針灸包出來,道,“我已經許久沒有用過了,不知道這針還能不能紮的準。”
李清珮差點沒跳起來,道,“趙爺,您有幾分把握?”那銀針半尺來長,在朦朧的燈光下越發顯得冰冷尖銳,“要不,我們吃藥?”
趙瀧的手壓在李清珮的腹部,雖說是陌生男子,但是隔著衣裳,倒也沒有想象中的尷尬,他把銀針放在火上了烤了烤,道,“你要是能吃得下藥,又何必來找我?想必是吃什麼吐什麼了。”隨即那手指像是找到了穴位,用力一摁,“是不是這裡?”
李清珮疼的叫了一聲,道,“就是這裡。”結果那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絲灼熱的溫度,她急道,“趙爺,您先等等,我緩緩……”
趙瀧卻收回了手拔出另一個銀針道,“已經紮進去了。”
李清珮沒有想到趙瀧竟然這般迅速,除了一開始有些灼熱,竟然沒有一點痛感,忍不住驚奇的說道,“怎麼不痛?”
“隻有那庸醫才會讓患者痛。”趙瀧難得自傲的說了一句,接著又紮了一針,不過這會李清珮已經不怕了,儘量讓自己放鬆方便趙瀧紮針。
等著紮完三針趙瀧才停了下來,又道,“最多半個時辰便是不會再痛了。”
趙瀧被請到了旁邊的廳堂,畢竟是女子的寢殿,總是不好一直呆著,彩蝶又沏了新茶過來,擺上了茶果,道,“多謝趙爺,這份恩情當真不知道如何報答,還請趙爺受我一拜。”說完便是跪了下來。
“不過舉手之勞,起來吧。”趙瀧不急不緩的端了茶水吹了吹上麵的浮沫,不急不緩的說道。
等著一杯茶喝完,趙瀧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隨著彩蝶進了寢室,結果看到原本應該大好的李清珮依然慘白著臉,一副疼痛難忍的樣子。
趙瀧頗有些奇怪,重新診了脈,道,“已經無礙了,怎麼還會疼?”
李清珮已經被磨的沒了脾氣,無力的道,“趙爺,妾身是不是快死了?”
“胡說什麼,你身子骨好得很。”趙瀧被氣笑了,無奈搖頭,道,“且跟我說說,你今天吃了什麼,又是什麼時候痛起來。”
重新診了脈,又鞏固的紮針,但是無論如何,李清珮依然不減輕一分病情,趙瀧目光深沉,想起和幾乎可以稱為半個老師的李昌榮談起醫治時候的話來,“有時候這病也並非是病,而是因為心裡頭不痛快,鬱結而生。”
“治病容易,但是最難治的卻是心病。”
“幾乎沒有辦法。”
趙瀧想起當初自己要離宮,穿著玄色四爪蟒袍,頭戴翼善冠,還沒登基為帝的趙洵幾乎是跪在他前麵哀求,道,“你這般走了,父皇要如何自處?”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了,就如同李昌榮說的那般,這世上最難醫治的就是心病,幾乎無解,隻能用時間來慢慢的衝刷掉。
趙瀧想起關於這位李清珮的身世來,出身於書香世家,從小耳聰目明被父親寄予厚望,親自教導,想著以後參加科舉光宗耀祖,誰知道八歲便是喪父,家中生計艱難,後來十五歲委身給秦王做妾,不久前因為秦王大婚又被趕了出來。
當時初見顯然就是秦王大婚的前一天吧?
那時候就是積食了,然後今天秦王路過通州,還曾給他遞了拜帖,想要攜了新王妃給他行禮,自然是被他婉拒了。
兩次積食皆是因為同一個人,這病情顯而易見了。
趙瀧坐在李清珮的旁邊,想著是不是就這般走了,畢竟其實已經無礙了,而她的心病,也隻有自己才能醫治。
隻是想起兩個人之間的淵源,其實他和李清珮的父親是舊識,是故人之女,又想到他也曾為此困擾,終是生出幾分憐惜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