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新奇,但也並非是那麼不可思議,”蘇夜站定在他眼前,若有所思一般說道:“這個世界是由盤古開天辟地而來,燭龍呐喊而生光明,清氣繚繞化為天神,而在那其中,女媧命魂牽引而生出了你……太子長琴。”
蘇夜緩緩道:“這些不都是一些你們無法理解的不可思議的手段嗎?”
太子長琴張了張口,他略略思考了一會,也不問蘇夜從何處得知這些上古之時的秘聞,而後才道:“大概是因為這些,在我們的想法裡,都是已經發生過的、十分自然的事情吧,我們對這些創造了天地與生靈的大神敬多餘畏,而我對你、對你剛才所施展的法術,不曾有一絲一毫的了解,這種突如其來的未知,我隻有警惕與畏懼。”
蘇夜並不意外於他的回答,他所施展的手段,本來就不是來源於這個世界的規則,那本大書造就了這個虛幻的世界,它所代表的意義,從本質上來說,其實是高於此世的。
太子長琴斟酌了一下自己的回話,或許當初在瑤山之上的撫琴人自是仙人風骨,姿容光風霽月,但是現在的這個落魄的半魂,早就已經沒有了當時作為仙人之時的自在從容,畢竟連魂魄都被撕裂,為了活下去,他已然將自己變為麵目全非的樣子。他學會了揣度人心、也學會了審視奪度。
而方才蘇夜雖然隻是簡單地提出了一個問題,而太子長琴卻從中看出了更深處的含義。這個人……他方才是在自比遠古諸神!
他到底是誰?!
“那麼天帝伏羲呢?”蘇夜忽而露出一個饒有興致的笑意來:“他在洪崖境白玉輪刻上元太初曆,創造了天規,規劃了人間生靈之間的秩序,建造了天界的雲頂天宮,創出了‘仙’這樣的概念存在,你對他可還是敬多過於畏?”
太子長琴的目光幽暗起來,他的呼吸開始刻意緩慢起來,這避免了泄露自己過多的不應該有的情緒,他聽見自己平平仄仄的虛偽的聲音:“天帝掌天下秩序,不論是天上地下,生與死與輪回,都是有了規則才能夠正常地運轉下去,天下之人,本就該敬畏於天帝,就像是敬畏於這世間萬物一樣。”
做作!虛假!
“是嗎?”仿佛隻是隨口一問,蘇夜並沒有對太子長琴的真正想法追根究底,他隻是又一次抬手翻開了之前放置在石桌之上的那本奇怪的書,“我隻是有些好奇,”蘇夜沉思道:“我遍尋了這個世界中有記錄的曆史,想要找到一位與我淵源頗深之人的痕跡,但直到現在,也依舊未能成功。”
他陷入了深思道:“但有一條記錄讓我心生懷疑……”
“蚩尤借始祖劍之威劃傷了伏羲的神體,”蘇夜安靜念誦道:“伏羲的神血留在了安邑這塊土地上,造成了蚩尤等人化魔……”
“神靈的鮮血擁有力量並不奇怪,”蘇夜露出一個奇妙的笑意:“但是他的鮮血卻是造就了魔族,這樣的展開,難道天界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加以懷疑過嗎?”
太子長琴睜大了眼睛:“這是因為安邑這塊土地之上充滿了天地之間的濁氣……”
停頓了刹那,太子長琴又接著說道:“而且以人之身,妄圖逆天,甚至傷及天神之體,這樣的罪孽,足以讓它安邑儘滅!”
說起來太子長琴與這安邑一族也是糾葛難解,安邑滅後的殘續龍淵部族,那便是利用樂神魂魄鑄就焚寂之劍的角離的部落。
太子長琴忽而意識到,原本天界所有人從無懷疑的理由,自蘇夜問出那個問題後,怎麼看怎麼都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但這並不以為奇,這世間許多事情,從另一個方麵來看,會得出一個與之前完全相反的結論,這本就是世間的常理。
這片竹林位於村莊的邊界,竹林外的寒溪湛湛泠泠,這裡發生的所有的事情,全部都不曾乾擾到村莊中和煦舒緩的生活,除開來日複一日維護生活的村民們,早在清晨的時候就去打擾“沈元”的陳酒,率領著自己在村子裡組成的一大班子的青年人,圍聚在另外的一個邊界中歡聚。
所有人圍成一個圈子,圈子中間是一個大的瓦缸,缸中盛滿了飄香的肉湯,缸底堆砌的火堆燃燒著舔舐著缸身,白色的肉塊和著油光在湯水中浮浮沉沉,勾引的圍聚成一圈的年輕人們不停地吞咽著口水。
“兄弟們!”陳酒站在一個草草搭建的高台上,他先是豪氣衝天地直接乾了手中的大碗糙酒,而後中氣十足地大聲喊道:“我今天請大家過來,是為了向大家征收狩獵部的新的成員!”
他揮手一指圈內肥美噴香的肉湯,無比自豪地昂首道:“這些都是我和我身後的弟兄們昨天一天進山狩獵的成果,往日裡,村子裡隻有李獵戶一人,誰也不知道山林中還蘊藏著山神給予我們的饋贈,那些鮮活的肥美的鹿群和兔子,就這樣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我們身邊的山林裡,他們的皮毛和血肉,足以讓村莊裡的生活寬裕更多,但我們卻一直對此視而不見!”
“但從今往後就不一樣了!”陳酒蒼白的麵色上坨滿了紅暈,仿佛看見了未來村莊中由他而帶來的富裕安康的未來,“我即將要組建出村子裡第一支的狩獵隊伍,我會為新加入的成員們配對矛槍,會交給他們最簡單有效的捕獵陷阱,會帶領他們摸清山林中收獲多豐厚的小徑!”他大聲呼喊道:“有了錢,二狗子就可以將他蹉跎了半年的婆娘抱回家!”
他伸手一指人群中一個瘦瘦矮矮的青年,那人在他的灼灼的目光下迅速被點燃,“有了肉,蔡鐵蛋的幺仔就不用天天在泥地裡打滾,就隻是為了一條半條鱔魚!”有些憨厚的青年在他的點名下不好意思的摸頭一笑。
“但不管是加入還是不加入,”陳酒摔碎了自己手中的大碗:“都不能改變我們是出自同一個村落中的事實!”
麵對著徹底被點燃的人群,陳酒扯著嗓子高呼道:“今天的這餐大肉,就是為了慶賀我們狩獵隊伍的建成,所有人!所有人都可以儘情地吃喝!今天!我陳老酒給大家請客!”
“呼!”這樣節日裡也遇不見的肉味,再加上陳酒刻意渲染出來的火熱的氛圍,人群開始沸騰起來,他們圍繞在大缸的旁邊,一個擠一個地搶食,年輕人的暴躁與活力,在這之中百分之兩百地被激發而出。
陳酒背負著雙手走下了簡陋的高台,之前跟隨在他身後的一位青年目光空洞地站立在台子的側方,陳酒走到他的身邊,在一片喧嘩聲中低聲詢問道:“村子裡的空閒勞力都召集過來了?”
青年緩慢地將頭轉向了陳酒的方向,過了好大一會,他才“不情不願”地點了一下頭。
該死!那荊棘之血的效用在控製他人的方麵上確實奇妙可怕,但是就是後遺症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讓他們適應,陳酒煩躁地踏了踏腳步,按捺住自己一瞬間浮躁的心情。
他本來隻是這偏僻村莊中的陳家的一員,雖然是村中少有的富戶,但這樣的家境,待到他來到城鎮之中去後,就完全算不上什麼了,但也許是天見可憐,前日裡在為村中“沈元”搬來救兵“沈夫子”的路途之上,他被一本從天而降的大書直直地砸到了腦門上,在昏沉了一段時間後,本來想要直接撕掉這本罪魁禍首泄憤,但誰知道,陳酒使出了全身的力量,也不能破壞其分毫。
知道自己得到了奇遇的陳酒懷著忐忑的心情翻開了這本來曆奇異的大書。
陳酒環視著這圍繞著肉羹爭搶的眾人,陰沉的麵容上流露出一抹稍縱即逝的滿意。但這樣的神情沒有維持多久,在他回想起自己在得到大書之後的經曆之時,畏懼、向往、猶豫、退縮……這樣的思緒猶如彩色拚盤一樣在他的心中來回浮現。
他從這本書中獲得了太多太多,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不敢再次翻開那本可怖的書籍。
荊棘之血是這本書給予他的唯一的幫助,因為它,他的血液中有了同樣得以操縱他人的力量,而現在這些食其加工後肉湯之人,都會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所擁有的第一批擁簇。
作者有話要說: 錯彆字,上一章“陳”改為“沈”,“沈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