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另一邊的, 是近日裡來京城中局勢的分析, 有關六分半堂, 有關金風細雨樓, 還有更往上的朝堂方麵,傅宗書、諸葛正我,還有深受皇帝信任的宰相蔡京的情報, 甚至還有幾天有關趙佶起居的事宜。
如果當初蘇夜沒有離開這個世界,或許接下來發展紅樓才會是他更快進步的辦法。但世間沒有如果,他發現了荊棘之下埋藏的危機, 他決定完全將這一便利棄之不用,所以這個由荊棘構建了許久的世界也就在那一時間被放棄。
他隨意翻開了情報,發現了一些和原本劇情並不相同的發展。
《逆水寒》的劇情在前幾日裡鋪展開來,九現神龍戚少商接過了叛軍首領李齡的配劍, 這惹來了傅宗書的敵視, 他派出了軍隊和將領前去追捕,這其中也有剛剛“投誠”過去的顧惜朝。
不同的也正是顧惜朝。
這一次他投向傅府的目的截然不同, 沒有了想要在傅宗書麵前出人頭地的想法, 顧惜朝這一次的行動並不積極, 他知道這次自己的出動, 是為了在那些“江湖正道”麵前露臉, 就像是那些新加入匪幫的成員, 總是要乾上一些“臟活”,才能夠得到其他成員的信任。他不排斥這樣去做,在他的心裡, 所謂的正道邪道,其實沒有他人想象的那麼重要,他看中的隻是其中的少數的幾個人,義父、蘇遮幕樓主……
而為了自己的目的,他也就答應了傅宗書這一次的任命。
沒有了劇情中臥底的情節,顧惜朝跟在大部隊的後麵,出過一些還算不錯的計策,既然這樣,那些情節中十分經典的酒館相逢知交,恭請上山入寨,全部都被蝴蝶掉了。顧惜朝之於戚少商,就是這樣一個毫無交接的陌生人,二者雙方之間你來我往,生死相搏,缺少了一些悲憤,多了稍許的淡然。沒有了背叛與被背叛,這或許對二人來說是一件更好的事情。
要什麼氣勢磅礴的千裡追蹤?顧惜朝表示,他近期裡來,一直將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傅宗書的身上,憑借著自己新近投靠過來的身份,顧惜朝從身邊的二位將領身上挖來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顧惜朝深深的知道,憑借著貪汙與受賄這樣“不值一提”的小消息,是沒有辦法將傅宗書這樣的一個權臣拉下馬的,更彆說,在傅宗書的身後還有宰相蔡京,付出些代價,那位奸相恐怕也不會吝嗇於拉上自己這位朝堂上的“同伴”一把,若是沒有一些驚天動地的大消息,恐怕他就隻能如同自己當初所想的一樣,一點一點的,從根子上將傅宗書的勢力鏟除……蘇夢枕算漏了一點,顧惜朝並不是打算用最快的速度來將之鏟除,他打算慢慢磨。蘇夜也不是預備來到京城之中,他早在更久之前,就已經到來。
如果接下來的劇情沒有差錯的話,那柄被李齡交給戚少商的配劍,劍中藏有的,其實是傅宗書與遼國一位好戰派元帥密謀刺殺大宋皇帝的信箋,也是在最後壓倒了這位權臣的重要證據。顧惜朝還沒有查明這一點,雖然他已經在試圖探查出這一次傅宗書想要戚少商之命的原因。
蘇夜的手指在桌麵上輕敲,還沒有等他做出下一個動作,紅樓之外的一些事情吸引去了他的目光。
此時正值黃昏,橙紅色的圓日隻露出來半個圓臉,西方的天空,渲染出一片紅霞,暮色漸漸開始籠罩大地,街道上的行人也行色匆匆直至稀少,一頂禮駕齊備的馬車停靠在這荒蕪的老宅門前,這老宅坐落在京城中十足偏僻的角落,平日裡也是罕有人跡,十分落寞的模樣。
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這馬車之中走下,他眉目如星,衣著比起上次有些隨意,神態間自然地流露出些許的貴氣,正是上次在宋徽宗與諸葛正我交談之中聽到了些許內容的方應看。
他站定在這荒蕪的宅子麵前,好奇地打量著這座傳聞中的京城鬼宅,那個叫做“紅樓”的組織的某個分部。
他彎下腰,伸出手來,摸了摸一叢在他麵前“匍匐”下來的枯死的野草,那種蜇人手指的不平感,無疑證實了眼前場景的真實性,這樣的破敗的老宅,真的會在午夜的時候,神奇地轉化成一座相當氣派的府邸嗎?
方應看興致勃勃地在這其中走來走去,像是一個在等待午夜開場戲劇的好奇的孩子。
不過卻是一個藝高人膽大的孩子。
方應看並沒有轉悠太久,他的興致被一個仿佛站立已久的身影所打斷。
一陣清風吹過,為這個暮色籠罩的黃昏帶來一陣不去的涼意。
這個身影就站立在他之前過來的方向上,沒有警戒也沒有騷亂,他帶來的那些護衛與仆從好似根本就沒有察覺到這個身影的突入,哪怕是方應看,他也被這樣無聲無息的出現給嚇了一跳。
“你是誰?”他喝聲問。
許久,待到涼意散去,這身影才緩緩從遮掩住他身形的拐角處走了出來……是一位身姿婀娜,麵容柔媚,眼波流轉間欲語含情的極美麗的女子,她穿著一件黑色的衣裙,寬大的束腰將她腰身束縛得不堪一握,清風又起,揚起了她輕飄飄的裙擺,那衣裙之上鮮紅色的曼陀羅花也隨之飛揚,再加上她白皙額間點綴的一點描紋,無端端地為這個之前尚還普通平凡的場所,帶來了一種來自地獄深淵的幽冥之氣。
她舉起寬袖,遮住了自己紅唇,清麗的聲音在怔住的方應看耳邊響起:“你自己來到的地方,居然還來問我是誰?”
“你就是紅樓中人?”方應看眯起了眼睛:“不是說,不到子時,紅樓就不會開嗎?”
“那是對於你們而言,”這女子輕輕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回蕩在四周:“對我來說,我這隻是從外麵趕回家而已。”
方應看的內心暗暗提起,他心裡已經足夠看重紅樓了,所以他在貿然來到這裡之後,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敵意,但是當這個女人用傳言中的“隱匿之術”乍然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就和那些傳言中的見證者一樣,不曾發現任何的端倪。
方應看將自己的警惕之心收緊,他揚了揚眉,流露出些許的調笑之意道:“那也算是你我二人有緣了,在下方應看,是為了給傳聞中的紅樓下訂單而來,因為唯恐怠慢,所以才讓自己提早趕來,不曾有他意。不知道這位美麗的姑娘,應當如何稱呼?”
“你可以叫我妖妖,”這女子笑聲如鈴,媚眼如絲:“你這樣人說出來的話,我可一個字都不相信。”
“應看怎敢欺騙姑娘?”方應看大膽地往前踏出了一步,表露出一副為了親近佳人,可以不顧自身安危的炙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