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晚晚捧著食盒, 沿著長長的走廊往皇太極後殿而去,走到後殿殿門口,額登正一臉焦急的在門口走來走去, 如熱鍋上的蚱蜢。
“公公,你似乎有心事啊?”
葉晚晚笑著問道,心裡大概明白額公公為何這般模樣,果真額登見到她, 笑逐顏開, “哎呦,我的小玉兒啊, 您來了, 我還有什麼心事?你快些進去吧,大汗臉色像是暴風雨快要來了,奴才們啊,都要嚇死了。”
抿唇笑了笑, 葉晚晚端著芍藥羹輕手輕腳走進殿內,剛走到門口, 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狗奴才, 不是讓你們誰都不許進來,滾出去。”
哎呦, 向來喜怒不喜形於色的皇太極居然有發火的時候,這是崩了人設嗎?
“小玉兒見過大汗。”葉晚晚屈膝行禮,笑容清淺。
皇太極驀然抬起頭,鳳眸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與喜悅, “小玉兒, 你來了。”
葉晚晚上前, 眸色淡然從容, 不帶其他任何感情,“大汗,小玉兒做了一些芍藥羹,送給大汗品嘗,還請大汗不要嫌棄小玉兒笨手笨腳。”
皇太極眸子黯了黯,很快又恢複常態,“小玉兒,你是特意做給我品嘗?”
葉晚晚有些驚訝,“大汗,不是您留下幾籃芍藥花嗎,您又沒說要做什麼,我以為您是想要我用芍藥做成芍藥羹,難道您不是這個意思?那我端走了。”
皇太極烏黑深沉的眸子定定望著她,良久,伸手扯握住她的手,語氣柔和,“小玉兒,還生氣了,是我不對,不生氣了啊。”
生氣與消氣的邊緣要把握好,過猶不及,畢竟人家是大汗,一個久居高位的人,分寸很重要,過猶不及,任性鬨脾氣隻是讓感情更進一步的手段,不是作的彆人死去活來,最終逃之夭夭。
葉晚晚撅了噘嘴,故意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我也想生氣,可是我做好了芍藥羹,第一個想要給品嘗的人,居然是大汗先生,真沒勁。”
皇太極所有的鬱悶都變成汩汩的歡喜,溢滿心底,滿滿的似乎要傾瀉而出,這個小姑娘啊,總能很輕易的動搖他的喜怒,笑著握住葉晚晚的手,神情溫柔和煦,“你啊,慣於撒嬌。”
葉晚晚笑著為他盛了一碗芍藥羹,“皇太極,給你,不許說不好吃,必須吃完。”杏眸含著清涼,唇邊溢出笑意,小小的酒窩隱隱跳著,嬌俏明麗又可愛調皮。
皇太極一顆心似乎泡在蜜糖水裡,這個小姑娘啊,讓他越來越愛,越來越想藏在手心裡,眯了眯鳳目,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小姑娘是他的,必須是他的,永遠都必須是。
他心裡發著狠,麵上卻是波瀾不驚,笑著接過白玉碗,“霸道,難道不好吃也不準說?”
葉晚晚故意瞪大眼睛,威脅道,“不許,否則以後就不做了。”
皇太極忍俊不禁,故作委屈拿起瓷勺,慢慢吃起芍藥羹,引得葉晚晚笑個不停。
味道很好,入口鮮甜,又帶了些微苦,慢慢回甘,隻覺得齒頰生香,不由誇讚道,“味道很好,竟然比宮中廚房的湯羹還要好吃。”
葉晚晚嫣然一笑,“如今快到初夏,芍藥清火解燥,是很好的補品。”
皇太極笑著道,“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
兩人又說笑幾句,早已將下午的事情拋到九霄雲外,皇太極不知不覺將一碗芍藥羹喝得乾乾淨淨,心情好極了。
葉晚晚笑了笑,“大汗,您忙,我還要去看望姑母。”
皇太極想起今日自己與哲哲的對話,想來哲哲也不會不聽他的命令,微微頷首,葉晚晚笑著離開。
葉晚晚去了哲哲的宮裡,殿內點著幾盞昏暗的燈燭,哲哲閉著眼睛倚在榻上憩睡,一名嬤嬤守在床榻邊,也昏昏欲睡,葉晚晚躡手躡腳進去,嬤嬤猛然驚醒,葉晚晚對著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她下去休息吧,她來照顧大福晉就好。
嬤嬤領命退下,葉晚晚坐在榻邊,見姑母睡得很熟,悄悄守在旁邊,將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托腮打量著這位中宮大福晉,自己的姑母,科爾沁忠實的守護人。
姑母的五官長得十分秀氣,隨著歲月的流逝不但沒有成為昨日黃花,反而增添一種風韻,雍容華貴的風韻。
“馬喀塔,不要,不要離開額娘,大汗,大汗求你……”
哲哲神情突然不安起來,低聲喊著,聲音淒婉,帶著不知所措,額上冷汗涔涔,身體蜷縮起來,翻來覆去。
馬喀塔是哲哲的女兒,今年才六歲,一直養在身邊,什麼離開,葉晚晚有些不明白,忙伸手握住哲哲的手,取出手帕為她擦拭著額上的細汗。
“姑母,你怎麼了,沒事吧。”
葉晚晚伸手摟住哲哲,而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哲哲似乎被魘著了,秀麗的臉扭曲著,身體掙紮,良久,方才醒過來,如夢初醒般望著葉晚晚,“我這是怎麼了?”
葉晚晚起身倒了杯茶水,遞給哲哲,“姑母,您怎麼了?沒事吧。”
哲哲神思恍惚,握著茶盞猛喝幾口,慢慢緩過神,淒涼一笑,“是小玉兒來了啊,沒事,姑母不過是做了個噩夢。”
葉晚晚伸手又拍了拍哲哲的背,“姑母,沒事了。”而後喚來外麵守的嬤嬤,吩咐道,“你去我的院子,讓塔娜去廚房熬些寧神的參湯,然後送來,就是我屋裡常用的那個藥方。”
哲哲見她一臉坦誠,這個侄女比起之前,性格變得聰明起來,也愈加狡猾起來,但是內心還是那個善良的小玉兒,對她也很好,不由拍拍她的手,“你費心了,不枉姑母疼你。”
葉晚晚用手帕拭去她額上的汗,“姑母,您做什麼噩夢了,一直叫著馬喀塔的名字,什麼不要離開的,她才六歲,怎麼能離開額娘。”
哲哲似乎在回想著什麼,眼圈一紅,“沒事,隻是夢見她出嫁了,我不舍得罷了。”
“哎,馬喀塔還小,姑母你啊,想太多了,姑父是大汗,八旗中那麼多青年才俊,馬喀塔長大以後,一定會嫁得如意郎君。”
她嘴裡說著安慰的話,心裡卻有些苦澀,馬喀塔確實很悲慘,比原主小玉兒還要悲慘,按照書裡劇情,海蘭珠嫁入汗宮後,深得皇太極寵愛,因為哲哲勸說大汗要對布木布泰好一些,海蘭珠知道後哭鬨不已。
馬喀塔為了幫助額娘,與海蘭珠作對,犯下錯誤,被皇太極賜婚給了林丹汗與蘇泰福晉的兒子額哲,也是後來的察哈爾親王,十二歲便離開盛京,從此之後與哲哲至死未再見上一麵。
馬喀塔出嫁後不過幾年,額哲便去世了,而後她又遵從順治的旨意,其實是多爾袞與布木布泰的意思,嫁給額哲的弟弟,從此之後心情鬱悶,二十歲便鬱鬱而終。
哲哲的女兒境遇悲慘,這清朝的公主啊,和親的占了大多數,你看人家大明,不和親不納貢,嗬嗬。
她心裡歎息,不曾想到哲哲秀目如炬,直直望著她,嘴裡喃喃自語,“如意郎君,嗬,如意郎君……”
哲哲垂下眸子,良久,微微一笑,伸手輕撫葉晚晚的秀發,神情溫和,“隻是做個噩夢,嚇著你了吧。”
葉晚晚搖搖頭,“沒事,姑母,您有事告訴我,小玉兒一定幫你辦到。”
哲哲笑容有些哀傷,“姑母是大金的大福晉,能有什麼事情,小玉兒,假如,姑母是說假如,姑母有一天不在了,你會不會照顧馬喀塔?”
怎麼像是交待後事,葉晚晚嚇了一跳,“姑母,你又胡思亂想了。”
哲哲用力握住她的手,眸子幽深,“告訴姑母。”
“姑母,馬喀塔是我的表妹,我怎麼會不好好照顧她?”葉晚晚拍著哲哲的手,安慰道。
哲哲揚眉清笑,笑容十分美麗,“小玉兒是個善良的孩子,姑母一直知道。”
葉晚晚離開後,並不想回去,沿著湖邊散步,心煩意亂,她被當成大玉兒綁到歸化城,離開汗宮不過幾個月,回來後總覺得姑母有些怪,其實和以前一樣還是溫柔大方,對自己也很好,但就是覺得有些怪。
算了,可能是自己多疑了,還是不管了,回去和表姐一起吃晚飯吧,否則這個家夥又要開始嘰嘰哇哇了。
*
葉晚晚走後,哲哲倚在榻上,久久不能平靜,雖說被小玉兒撞到她的柔弱一麵,她卻並不擔心,一來小玉兒以後會嫁入汗宮,又是她的侄女,對她向來尊重,二來她閱人無數,小玉兒本質善良,並不會惹是生非,除非彆人惹到她。
隻是海蘭珠,哲哲不禁緊緊握拳,她絕對不會放過她,自從她接了海蘭珠入宮,就一直重複做一個夢,每晚都做,這個夢如此逼真真實,死死纏繞著她,讓她每次睡著後,一定會做這個夢,一次次夢到相同的情形,她明白了,也許這是她誠心向佛,長生天給她的後半生啟示。
在夢裡,海蘭珠進宮了,成為大汗最愛的女人,她孤苦無依,柔弱無助,楚楚可憐間就將大汗的心攏住。
大汗對她百依百順,甚至在稱帝後一意孤行要封海蘭珠為皇後,要不是八旗貝勒們的反對,她這個大福晉早就被攆回科爾沁,因為海蘭珠,她被大汗冷落,她的馬喀塔被匆匆嫁給了額哲,至死也沒再見上一麵。
她的馬喀塔啊,她最愛的女兒,十二歲就被逼出嫁,額哲原本就記恨林丹汗是被大金逼死的,而他的額娘蘇泰也是被大汗逼著嫁給濟爾哈朗,自然百般折磨馬喀塔,可憐的馬喀塔沒過上一天好日子,額哲死後,還被逼嫁給他的弟弟。
後來海蘭珠死了,很快大汗也跟著去了,她成為一個沒有丈夫沒有兒子的女人,眼睜睜看著豪格與多爾袞爭奪皇位,誰都不會看她一眼,她不過是個寡婦,是個再沒有任何用處的寡婦,後來多爾袞扶著福臨上位,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隻是一個國主福晉,在後宮頤養天年罷了。
哲哲輕撫額頭,雖說有些事情與夢裡不一樣,比如說小玉兒和離了,比如說以後成為太後的大玉兒嫁給了多爾袞,再比如說討厭的娜木鐘也嫁給多爾袞,可是沒關係,既然是長生天托夢給她,自然會幫她改變許多。
而那個女人卻沒有變,一樣會裝模作樣,一樣會扮柔弱裝可憐爭寵,那個惡心的樣子與夢裡一模一樣。
雖然她不知道大汗為何不喜歡海蘭珠,也許是不喜歡,也許是深愛卻怕他最愛的女人被後宮孤立,因此想用小玉兒做箭靶,畢竟她見過皇太極是多麼愛海蘭珠,愛到不管不顧,愛到生死追隨。
可是沒關係,她要支使海蘭珠爭寵,還要告訴她如何爭寵,大汗討厭什麼,她就讓海蘭珠做什麼,直到大汗對她厭惡至極,她要讓海蘭珠入宮,隻有在宮裡,她才能慢慢折磨她,折磨她到死,讓大汗看到他最愛的女人慢慢死去,多有意思,這是他們欠她的。
還有蘇泰,她的兒子額哲欺負她的女兒馬喀塔,她也會讓這對母子付出代價,哲哲自然看得出蘇泰對皇太極的覬覦之心,那就讓她誤會海蘭珠是大汗的最愛,讓她們鷸蚌相爭,自己這個漁翁得利,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