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斟酌了片刻,嘗試著接話:“如果能和平演變的話,或許還有轉機……”
“天真。”攝政王道,“沒有改革是可以不流血的,奪權之路向來由屍骨鋪就,即使和平演變,百姓或許一切如常,但你我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電梯微微震了一下,停住,攝政王提起裙擺,信步走出。
陸行舟走出來之前已經猜到電梯的儘頭應該是攝政王的密室,他本已做好心理準備迎接一個陳腐、潮濕並且散發著陰森血腥味的地下室。
沒想到這裡卻十分乾淨,一塵不染,像個簡簡單單的休息室,中間擺著一張豪華沙發,周圍是一些書架和保險櫃,隻是特彆空曠,空曠得有些令人不自在。
不過空曠總比陰森好,至少西陵簫還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變態。
密室中沒有開暖氣,寒冷刺骨。
攝政王拖著華麗的裙擺,走到一排用紅色天鵝絨布料覆蓋著的櫃子旁邊,轉頭,看著陸行舟笑道:“阿鹿被俘的當天夜裡,青崖氏就送來了這個,哥哥,你猜,這裡麵是什麼?”
陸行舟心頭湧起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好預感,竭力控製住神情,笑問:“我猜不出來,是什麼?”
攝政王掀開絨布。
陸行舟心跳驀地漏了一拍,五臟六腑都瘋狂地扭曲起來。
——櫃子裡是一排泡在藥水中的人頭,有老有少,慘白猙獰。
攝政王冷聲道:“這是阿鹿的生母和姐妹,青崖氏以愛妾和親生女兒的人頭,來向我表達忠誠。”
陸行舟盯著櫃子中的人頭,抿緊了嘴唇,胸腔中一股猛烈的憤慨激蕩地湧動,撞得他呼吸都疼了。
“如果讓他們改革成功,那麼泡在藥水中的人頭,就會是我們的。”攝政王說,“阿韶惦記著他幼時的感情,卻不知道時局發展到現在,已經是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陸行舟突然出聲:“其實你心裡明白,妖界需要改革,不是嗎?你之所以一直立場堅定,是因為在其位謀其政,你是勳貴階級的代表,所以要為勳貴階級守住權柄,而你內心的看法,和獒特蠻他們沒什麼兩樣。”
攝政王怔了一下,漠然地回答:“妖界的製度已經腐朽不堪,形如一潭肮臟的死水,又像一輛即將報廢的破車,我現在竭儘全力做到的,就是讓這潭死水再多肮臟一天,讓這輛破車再多跑一公裡。”
陸行舟:“你明知這是錯的,為什麼還要一錯再錯?”
“哥哥,你我出身勳貴,沒有資格談對錯,”攝政王舉起一隻素白的手,薄薄的皮膚下,有著橫七豎八的青色血管,她輕聲說,“我們的血管中,流淌著所謂的高貴血脈,也流淌著我們的原罪。”
陸行舟擰緊眉頭。
攝政王:“對錯是要等我們這潭死水被打破後,後人來審判的,到時我們都會被釘在恥辱柱上。”
陸行舟看著她:“所以你要繼續倒行逆施下去?”
“是的,”攝政王坦然道,“我是一個自私的人,犧牲自己、解救蒼生?我做不到,我選擇踏儘屍骨、一路逆行,我不喜歡失敗。”
陸行舟:“人生不可能全是成功,並且你為什麼認為你一定要犧牲了自己,才能解救蒼生?你明明可以迎接改革,和獒特蠻他們一起建立起新的製度,帶領億萬妖民走向新生。”
“他們不會放過我的,”攝政王道,“閣下,你太天真了,政治是光鮮而又血腥的,就像這個密室,看上去一塵不染,但你知道這些櫥櫃中,都裝了什麼嗎?”
陸行舟剛要說話,突然心頭一動,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攝政王微微笑了一下:“可以告訴我,你把我的哥哥怎麼了嗎?”
露餡了!
陸行舟大腦極速旋轉,麵上一派淡定,嘴硬道:“你在胡說什麼?哥哥我不就在你麵前嗎?”
攝政王:“西陵光是極端的保守派,隻會怪我下手不夠狠,怎麼可能勸我迎接改革?你還說阿韶大智若愚……哈哈,誰不知道你眼裡的阿韶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廢物?還有,剛才在電梯裡,你離我那麼遠,唯恐碰到我一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何曾那樣疏遠過?我估計,你還得是個同性戀吧?”
陸行舟:“……”
“你是陸行舟還是石飲羽?”攝政王危險地眯起眼眸,猜測,“不可能是石飲羽,到底是魔物,隻會想看妖界覆亡,死亡越多越開心,絕不會為百姓的未來操心……你是陸行舟。”
“……”
攝政王揚起下巴,挑釁:“為什麼不回答?”
陸行舟無奈道:“大姐,你這麼會猜,打麻將肯定是一把好手吧?”
“一般般,”攝政王冷笑,“大家給麵子,尊稱一句王室雀神。”
陸行舟沒想到她還有心開玩笑,跟著她笑了一下,可惜笑意未達到眸子中,他皺了皺眉:“我剛才所說的,全是肺腑之言。”
“我的也是。”攝政王淡淡地說,“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站在不同的立場,觀點自然不同,話不投機半句多,少廢話了,你既然敢冒充我堂兄,便應該能承受這個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