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獄的反應速度從未讓江奕奕失望,小個子離開不久,就重新帶回了人。
在邁步走上最頂層時,走在前方的獄警忽而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眼腳下的密集縫隙,縫隙細微的浮現在地麵,宛若天然存在的裝飾,毫不顯眼。
但這不妨礙他們發現它的存在。
小個子跟在對方身後,見對方停下腳步,也跟著停下腳步,看了眼台階上密集的縫隙,又仰頭看了眼最頂層。
他們沒有對話,在稍稍停頓,朝遍布縫隙的那一級台階投去視線後,就重新邁出了腳步。
“醫生?”小個子依舊在最後一階台階前停下了腳步。
“進來。”江奕奕的聲音響起。
得到許可,兩人方才邁步,越過那道線,邁入最頂層,沿著走廊直走到底,走廊最裡端的房間門大敞著,足以讓他們窺見房內的場景。
江奕奕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本書,微垂頭著書上的內容。
白滄站在床邊,矚目著遠方。
他們像是互不乾擾的兩個存在,散發著極為強烈的壓迫感,卻奇妙的共處一室,沒發生激烈碰撞。
這本身就足以讓人感到驚訝,但更讓人驚訝的是……
小個子前方的獄警在門口停下腳步,注視著江奕奕:“教授?”
江奕奕合上書,抬頭看向對方。
與教授沒有一絲相似處的外表,遠比教授更尖銳的危機感隨著他的動作,撲麵而來——清楚的劃分開他跟教授的相似處。
不是教授。
對方露出個歉意的笑容:“抱歉,認錯了。”
“我是白狼。”對方做了個自我介紹,目光在江奕奕身上停頓:“不知道有沒有人跟醫生說過……”
“你跟教授很像。”
江奕奕起身,將手上的書放回書架,書架就在窗邊,他跟白滄擦肩而過的一瞬間——白滄忽而收回視線,看向身姿挺拔的江奕奕。
隨著他的視線,撲麵而來的壓迫感,讓江奕奕側頭看了眼白滄。
這一眼對視極為短暫,幾乎是在下一秒他們的視線就再次錯開。
白滄重新看向遠方,江奕奕則看向了門口的白狼。
“雖然沒人說過,”江奕奕站在書架旁,朝對方露出了一個笑:“但我確實清楚這一點。”
那種過於相似的既視感,在對方露出這個笑後達到了頂端。
白狼曾跟教授相處過一段時間,準確來說,他是教授在北區時的看守者,因此,他十分了解教授——所以,他根本不相信教授的死因,會是自殺。
1-003的教授,如果能那麼輕易死亡的話,那星獄的存在簡直太過多餘。
但星獄的存在並不多餘,那隻能證明教授的死亡本身蘊含著他們尚未知曉的秘密。
而此刻,白狼站在“疑似”殺人凶手的醫生麵前,卻恍惚看到了教授的影子,深刻烙印在對方身上。
白狼本不該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他們來這裡的任務很簡單,收集醫生在安撫或者說治愈能力者方麵的情報。
但白狼來之前,也沒想過,他會看到這樣一個醫生。
他看過醫生的資料,但資料上的醫生,跟他眼前的醫生完全不是一回事。
從最初官方資料上笑得拘謹的醫生,到後來星獄內部自己資料上平靜到毫無波瀾的醫生,都跟眼前人差得太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過於危險的存在共處一室的原因,醫生原本刻意收斂的鋒芒,毫無顧忌的彰顯,這讓他比以往更危險,也更像教授。
那個比誰都瘋狂,又比誰都理智的變態。
白狼稍稍停頓了兩秒:“事實上,我曾跟教授相處過一段時間。”
江奕奕坐回沙發,朝自己對麵示意了下。
白狼看了眼眺望遠方的白滄,邁步走進房間,坐到江奕奕對麵。
“教授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白狼如是道:“關於他的瘋狂和理智。”
江奕奕饒有興趣的聆聽著他的描述。
“教授的瘋狂超出我所見過的所有能力者,但同樣,他的克製也超出了我所見過的所有能力者。”
白狼曾對此做過一份極為具體的報告:“在跟教授接觸後,我確認,教授的理智恰恰是來源於他的瘋狂。”
江奕奕身體前傾幾度,充分展現了他的在意。
“有某個存在吸引了教授所有的瘋狂,以至於他對其他存在失去了興趣,展示出難以想象的理智。”白狼注視著江奕奕道:“而這個存在,或者說這個秘密,我想跟醫生有關?”
“為什麼會這麼想?因為我跟教授很像?”
“不,因為教授在見過你之後,選擇了自殺。”
江奕奕身旁的沙發微微下沉,白滄坐到了他身邊。
對話因此停頓了兩秒。
江奕奕扭頭看向白滄,他依舊對他們的對話不感興趣,此刻坐在沙發上,自然的捏著江奕奕的手,在手腕上用手指丈量。
江奕奕回想起了堪稱忙碌的昨晚,跟一個無法理解話語,甚至認死理的野獸如何溝通?
對話是沒有效果的。
江奕奕反手握住了白滄的手,阻止了他丈量手腕尺寸的動作。
白滄輕晃了晃手,沒掙脫開江奕奕的手,於是停下了動作,反手握住江奕奕的手。
確保對方仍處於自己的庇佑之中,這讓白滄迅速平靜了下來,對那些入侵領地的弱小生物也能繼續熟視無睹。
安撫完對方,江奕奕重新看向白狼。
雖然白狼用帽簷遮住了大半張臉,但他依稀能從對方過於巨大的情緒起伏中,察覺出他此刻的震驚。
“怎麼了?”江奕奕看了眼周圍,確認沒有異常,才看向白狼:“你的話還沒說完。”
不,我覺得那已經不重要了。
白狼甚至懷疑視覺輔助係統的熱成像功能出了問題——不然他怎麼會看到醫生跟白滄如此自然的手牽手?
他側頭看了眼小個子。
小個子沉重的朝他點了點頭——不是視覺輔助係統出了錯,而是眼前這一幕真實存在。
現場沉默了片刻。
白狼艱難消化掉這個可怕的現實,甚至忘記了自己方才還想試探的想法,直接給出了結論:“或許有人能殺死教授。”
白狼看了眼白滄。
“但教授不可能被自殺。”他無比篤定道:“他的自殺隻會是他自己的選擇。”
“看來你確實很了解教授。”江奕奕誠懇的給予建議:“我建議你把這個結論告知守門人和魔術師,他們對我似乎有些深刻的誤會。”
白狼十分想跟醫生就此事深入探討,但鑒於他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那雙相握的手吸引了,所以在微妙的沉默後,白狼點了點頭,主動結束了這個話題。
江奕奕稍等了等,確定對方結束了這個話題,提起了他關注的另一個話題。
“有個問題我需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嚴肅的開場讓小個子和白狼跟著認真了起來。
“半年前,有一個人死了。”江奕奕看了眼白滄,白滄側頭看了他一眼。
視線相接,鋒芒尚未相觸,他們又自然的挪開了視線——將幾近失控的對峙重新克製。
“目前跟此有關的信息是,他跟白滄認識。”
小個子跟白狼對視了一眼。
“醫生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
江奕奕從他們的反應裡接收到了足夠的信息:“你們知道這個人?”
小個子站起身:“稍等,我需要跟領導確認下。”
他急匆匆的朝外走去。
“半年前死的人很多,但如果說跟白滄認識的話,”白狼稍稍停頓了下:“那就隻有一個。”
“看來,這個人的身份不簡單?”
“稍微有點特殊。”
白狼跟江奕奕的對話止步於此,在小個子回來之前,現場再度陷入了沉默。
在沉默中,白滄握著江奕奕的手稍稍加大了些力道。
江奕奕看向對方。
輕微的眩暈感一閃而過,沒引起他的注意,江奕奕的注意力集中在彆處——白狼突然退回了門口,退出了白滄的領地。
看來光提到這個人,就足以讓白滄產生特殊反應,以至於白狼都能察覺到危險感的突然加劇。
“他對你來說,很特殊?”
問出這句話的下一秒,沙發慘遭崩塌。
江奕奕倒還不至於會因為這種意外摔個屁股墩,隻是在他施施然起身前,白滄先控製住了江奕奕,將他反手扣在了自己懷裡。
“看來確實很特殊。”江奕奕拍開白滄克製住他的手,伸手撐在白滄胸口,跟他拉開距離,語調中浮出幾分冷意:“鬆手。”
白滄伸手重新控製住了他的雙手。
“我不喜歡。”江奕奕平靜的拍開他的手:“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