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叔還說了啥?”蘇向晚問說。
驢蛋說:“三叔說他要報案,讓公安局的人來抓你,因為我們偷了錢,就是你犯法,你要犯了法,你這個豬肉支書也得給撤掉。”
一個小屁官兒,村裡所有人服,就宋老三不服,因為是宋青山扛了一頭豬換來的,他還私底下叫蘇向晚是豬肉支書。
“如果沒證據,你三叔不敢報公安的,他真的有證據?”蘇晚再問。
驢蛋看了狗蛋一下,怯怯的點了一下頭,摸了一把自己的臉說:“三叔說,我奶包錢的手帕上,有狗蛋的手印子呢。”
狗蛋不喜歡洗手,又還愛扣地,不論走哪兒,確實都能給人放幾個小熊爪子。
“媽,我要說我沒偷,你怕不會信吧?”說著,這孩子撲通一下就跪地上了:“彆人都不信,但是媽,我真沒偷,我也就偷過點我奶的餅乾和糖,還給吱吱偷過一點宋福的麥乳精。”
蘇向晚看狗蛋這麼沒尊嚴的,一下子就跪下了,那種窩囊樣子,讓她氣的差點一腳就踹了出去。男子漢大丈夫啊,跪天跪地跪父母,他又沒錯,他怎麼能跪?
氣的腦袋發暈,蘇向晚在院子裡疾走了幾步,才忍住了差點踹出去的腳,把心理給平複了下來。
她不停的告訴自己,這是個將來會背著人命的孩子,他會哭著殺人,會笑著折磨敵人,沒有人倫,惡行累累。
說實話,這孩子不止需要正義。
更需要的是替他建立起,他從小就沒有的尊嚴,以及,斷掉現在還沒有根植在他心裡的,那種為賊的心思。
蘇向晚啥也沒說,進屋,就把灶下的火給點上了。
再接著,她從油缸裡挖了一勺子豬油出來,就給融到鍋裡頭了。
“媽,你這是想弄啥啊?”驢蛋聞見油香,特好奇的就湊過來了。
蘇向晚把昨晚自己煮的熟土豆先是切成了厚片,再接著,又切成丁,然後從存油渣的罐子裡挖了一勺油渣出來,放進鍋裡,倆樣和在一起一炒,就給了倆孩子,一人小小的一碗油渣炒熟土豆泥。
大概美食,是最能撫慰孩子的心的。
狗蛋終於從地上站起來,端著碗,就坐下了。
蘇向晚沒說話,但臉上帶著不高興呢。
孩子端著碗香噴噴的油渣炒熟土豆,想吃,但又不敢吃,就那麼抿著唇呢。
“媽相信你肯定沒偷錢,但是,媽媽不高興的是,你為啥不為自己辯解,反而我一問你就跪下了呢,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跪,在彆人眼裡,就等於主動承認了自己是賊?”蘇向晚就問這孩子。
狗蛋唇都咬白了:“我怕你不愛我,我怕你不高興,我還怕你傷心。”
“你一直都知道你奶藏錢的地兒嗎?”蘇向晚說著,示意這孩子吃。
狗蛋想了想,老老實實點了點頭:“知道。”
“還摸過?”蘇向晚試著問說。
狗蛋又點頭了:“摸過,但我沒敢拿。”還摸過不止一回,所以,老太太包錢的小白手帕上,沾了好幾個狗蛋的小手印兒。
蘇向晚於是說:“那媽媽再問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你三叔的錢,一般都藏在哪兒?”
狗蛋看了一眼驢蛋,驢蛋抹了把臉,痛心即首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居然有點像他爸爸:“說吧,沒事。”
狗蛋咬著唇說:“藏在我三嬸嬸的蕎皮子枕頭裡,隻要三叔有錢,給三嬸,三嬸嬸就把它全縫枕頭裡了。”
擅長做賊的孩子,很多時候,不論你大人偷偷藏了錢啊,物啊什麼的,有時候你自己都忘了,但他能敏銳的記的清清楚楚。
他知道家裡每一個人的秘密,知道每一個人藏的東西,當然,估計他也隨時想伸手偷,因為偷的技能和天賦,藏在他的骨子裡。
事實上,蘇向晚最先想到能偷老太太錢的,就是宋老三。
那家夥從小給慣壞了,這不,從收音機到手電筒,他一個都沒撈著,心裡肯定不舒服,對吧。
而老太太呢,手裡攥著錢,可不是宋老三一個人的。
老太太如果有一千塊,至少要拿三百給青玉,再給庭秀留一百,剩下的六百塊,才能給宋老三。
大花、二花和宋青山她是不會給,隻會要的。
為啥,二花向來隻會占便宜,叫窮叫苦,老太太撈不著,還得補貼點兒,大花畢竟是個女兒,能撈的是少數,隻有宋青山,數十年如一日的給,給慣了,給老太太慣出毛病來了。
但是宋老三怎麼可能願意,像他那種,從小就是穿著倆哥哥寄來的衣服,吃著倆哥哥寄來的營養品,理直氣壯長大的孩子,要拿錢,肯定得全拿。
怕夜長夢多,怕老太太要補貼青玉,還給庭秀留點結婚的,宋老三估計是提前下手了。
而事實上,宋青山給老太太寄了多少錢,蘇向晚本來是不想過問了的。
跟一個老太太爭一兩千塊錢有什麼意思啊,青春人生,大好年華,世界這麼廣闊,從哪掙不來一兩千塊錢。
但是怎麼辦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撞進來。
誣賴孩子偷錢這事兒,蘇向晚可就不能忍了。
老太太的錢,基本上全是宋青山給的,你拿我丈夫的錢,你還誣賴我兒子是賊,還要報警抓我,憑什麼呀對不對?
等倆孩子都把飯吃飯了,蘇向晚拎起自己的菜刀,牽上大山,就說:“行了,你倆等著,我給咱們找錢去。”
驢蛋和狗蛋倆眼巴巴兒的,在門上看著呢,尤其是狗蛋,拽著蘇向晚的袖子,就是不肯叫她走。
“媽,我又沒偷錢,我都攢了十幾個雞蛋啦,我還有好幾塊肉呢,大不了我去死,我死了還可以去找阿舍,我要死了,就沒人會抓你啦。”狗蛋直接拽著蘇向晚呢,就是不肯讓她走。
這種要麼生,要和死,要麼我慫死,要麼就把你恁死的性格,就是在從小這樣一點點的叫人誤解中形成的啊。
蘇向晚啥也沒說,把仨孩子用鐵將軍一鎖,就去老房了。
沒有人天生有正義感,但是,如果必須有一個人站出來,才能給孩子正義的話,她從上輩子開始,就一直都是義不容辭的。
傍晚,省城方向,一輛東方紅大卡車正在國道上疾馳著。
宋青山親自把著方向盤,政委陳愛黨就坐在他旁邊。
這倆人,是到省軍區提押炸/藥去了,今天才剛回來。
“咱們至少需要五百公斤的炸/藥,可軍區那幫王八蛋,居然隻給咱五百斤,這點炸/藥,怎麼夠咱們炸山啊。”陳愛黨點了一支煙,深叭了一口,就說。
宋青山嫌他煙味兒衝,就把車窗子打開了:“我家還有一百斤,那是我從冬風市弄出來的,你不要跟彆人說,咱們添進去用就成了。”
陳愛黨笑了笑,突然說:“聽說你弟要轉業,還是到縣公安局上班,這事兒應該高興的啊,你怎麼愁眉苦臉的。”
宋青山特吃驚:“我愁眉苦臉了嗎,我怎麼沒發現?”
等庭秀回來,蘇向晚就又該燥動了。
想想她在冬風市的時候跟他說的那些話,宋青山就恨不能抽自己倆耳光。
她說,自己本來好好的,可是隻要看到庭秀,她的心就全亂了,她就不在乎孩子,也不在乎丈夫,她的世界裡就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一個庭秀,庭秀,庭秀!
宋青山曾經在一個士兵的枕頭底下搜到一本台灣來的禁/書,叫什麼《窗外》還是什麼的,裡麵不論男人還是女人的腦袋,就生的跟蘇向晚似的。
旅途漫漫,陳愛黨很想跟團長多聊幾句啊,但團長把著方向盤,一言不發呢。
“哦,對了,宋團,我剛才去百貨商店,給你帶了一盒好玩藝兒。”陳愛黨說著,扔了個小盒子過來。
宋青山立刻就說:“我不抽煙。”
“什麼煙?避孕套,你不是都有仨娃了嘛,總回家住,自己又沒票,就不怕再懷上孩子?我日用品票多,又沒地兒花,買了一盒,算我送你的。”陳愛黨說。
宋青山欲扔非扔的,突然就把套子揣褲兜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