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媳婦是紅專學校的一名老師,長的挺漂亮,個頭還比小呂高,倆人走大街上,經常要引人側目。重要的是,人家屬對小呂,那叫一個死心踏地的愛。
宋青山心說,在家我也全聽家屬的啊,為啥我家屬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現在有點兒不相信戰友們的話了,想找個戰友以外的人了解一下情況,但這種事情,怎麼好意思說出來呢?
“你和你家屬,一個月會有幾次那種日子?”宋青山轉著彎子,又問。
小呂也猜不到是哪種日子啊,因為宋團看起來實在太嚴肅,太正義了,他打死也想不到,宋團是想問那種事兒啊。
聽了半天,理解了半天,小呂以為宋團說的,是吵架呢,趕忙說:“我們一般倆三個月,有時候一年吧,也就那樣一次。”
宋青山頓時就陷入了沉思,心說,難道真是我有點貪心不足啦?
五月欲雨的天時中,一輛吉普在前,後麵一大排的軍車,碾過路邊的嫩草,向前開去。
小錢村。
這時候方金換正在和宋老三,金亮幾個商量咋用炸/藥呢。
清水峽現在就在他們的腳底下,要想衝進去,那實在是太容易了。
方金換正在吧噠吧噠抽煙呢,宋老三有點兒害怕:“金換,到底青山是你大舅,還是我哥,咱這麼乾可不成吧?”
金換深吸了口煙,說:“三舅,你不懂,我天生就是要當老大的,誰給我氣受,我就要加倍的還,一倍不夠,要百倍,知道為啥不?”
“為啥?”宋老三說。
方金換掐滅了煙頭說:“因為從小,我就沒受過氣。”
他從生下來到三歲,父母忙於工作,一直是保姆帶的,錢小芳把他跟錢見見一塊兒養,倆孩子都慣壞了。
後來,宋大花發現方高地和錢小芳倆有苟且,就把保姆辭了,把方金換送回了小宋莊,讓老太太帶著。
宋老太天生不願意受人氣,再加上當時倆兒子在外麵當兵,大閨女又在當官,金換又是她的大孫子,在村裡,老太太跟螃蟹似的橫著走,金換跟在她身後,就是一隻小螃蟹。
看宋福和金貴倆現在的樣子,那如出一轍,就全是老太太照著金換的樣子,給養出來的。
要說現在的宋福,金貴,不也一樣,那怕一坨屎,隻要搶,他也非得占個尖兒嘛。
方金換深叭了一口煙,居然來了句:“你說的對,反正親舅舅,宋青山也不可能把我怎麼樣,就今晚,炸他丫的,先把錢見見他們救出來再說。”
宋老三始終覺得這麼乾不行,跑去找正在睡覺的方高地,想讓方高地勸勸金換。
誰知道方高地翻了個身,笑的特無所謂:“孩子想乾啥我很支持,他的革命隊伍現在全在水庫上,不救出來,我們怎麼鬨革命。要怪,就怪青山為啥要抓金換的人,對吧?”
宋老三越想越腿軟,越想越害怕,當然,他也清楚的認識到,這倆人現在已經是走到犯罪的不歸路上了。
但是,他還有宋福啊,說實話,跟金換一樣,從小也是叫老太太一直慣著慣著,從來沒有吃過虧,稍微吃一丁點的虧,就要躺在地上打滾,大人不滿足他,他就不肯起來的那種。
孩子這樣教育下去,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方金換現在的樣子?
宋老三想來想去,借著出門上廁所的機會,就給溜了。
再怎麼著,人也不能害兄弟,對吧。
不過,宋老三才溜出小錢村不久,就見大路上全是軍車,一輛輛的,正往來開呢。
他頓時就站在路中間,連跳帶蹦的:“解放軍同誌,報案,我要報案。”
宋庭秀開著公安局的小車,走在最前麵,一見是宋老三,氣不打一出來,直接停車,就讓後麵的公安給他拷上拷子了:“金換和方高地呢?”
“正在商量著要炸水庫呢,但是老二,這事跟我沒關係,我一直在勸他們,但他們就是不肯聽。”宋老三趕忙說。
“你現在能回頭,你就不必死,你個傻子。”宋庭秀氣的,在他弟的頭上狠狠敲了兩拳頭。
要知道,宋青山和宋庭秀倆商量的,是方高地那個大姐夫反正是個人渣,不行就弄死算了,當然,你要弄死一個人,並不容易,所以,他們才會故意讓金換偷炸藥,然後宋庭秀盯著方高地倆父子,今天,就是準備要徹徹底底的,弄死方高地呢。
一路上商量了一下,宋庭秀讓宋老三去叫門,以防打草驚蛇,叫方高地提前拉響炸/藥包。
宋老三就是顆牆頭草,這時候為了代罪立功,當然願意啊。
車停在小錢村外,宋老三給宋庭秀押著,就上前敲門了:“大姐,大姐,是我啊,開門。”
宋庭秀一聽他喊錢小芳叫大姐,氣的又敲了他兩拳頭:“老三,你還是個人嘛你?方高地的姘頭,你居然叫大姐?”
“哥,我也是為了討口日子過,行不行?”宋老三躲著拳頭說。
錢小芳正在跟方高地倆聊天兒呢,聽見宋老三在叫門,氣呼呼的說:“癩馬屎尿多,這個老三,咋動不動就跑去拉屎拉尿的?”
就在她開門的一瞬間,門板直接給踹倒,外麵全是手提著的汽油大照燈,槍管黑洞洞的,全指在錢小芳的頭上。
錢小芳啊的一聲尖叫,直接就喊:“老方,金換,公安來了,快跑,快跑啊。”
炸/藥,為了防止兒子玩的時候真的弄炸,一直都是放在方高地身邊的,他一聽有公安,立馬拎起炸/藥包,轉身就跑。
跑的時候,還不忘捎上兒子方金換。
……
宋青山開著吉普車,並沒有進村子,而是調頭,直接把車開到水庫上了。
停了車,帶著小呂直接上了山,他就問小呂:“那你們夫妻是不是平常交流也不是很多?”
“多啊,咋不多,我倆有時候聊天聊的興起,要聊到大半夜呢。”小呂特熱情的說:“我媳婦吧,熱愛文學,詩歌,最喜歡看我寫的詩了,我倆經常一起聊詩的。”
“什麼詩,讀來我聽聽。”宋青山頓時有興趣了,雖然他不會寫詩,但畢竟,這也算是探窺彆人夫妻交流的一部分嘛,對吧。
小呂沉吟半天,說:“心花遊蕩意未儘,思緒繁千心未安。踱步挪動未經停,累不冥想寢就深。宋團,我這詩怎麼樣?”
宋青山一句都沒有聽懂,但還是說:“好詩。”他還說:“一會兒抄下來,送給我。”
小呂一聽宋團是個喜歡詩的,現在這社會,喜歡詩的人可難得啊,把小夥子給激動的。
“宋團,那邊來了兩個人,不對,是方金換和他爹,方高地,他們正在往這條路上跑。”呂公安趕忙說。
這條小路,是連隊采購的時候,炊事班的人踏出來的。
是唯一一條能不通過武裝防衛戒備森嚴的大門,直接進入水庫施工區域的小路。
隻要方高地父子稍微的有一丁點兒良心,或者說,稍微的還殘存著一丁點的理智,他們都不會往這兒跑。
但是,從一開始偷炸/藥,再到躲到小錢村,他倆可以說是自己一步步的,就邁上了死途。
蘇向晚找糧食,隻是侵害了他們的個人利益,而他們報複宋青山,用的是炸水庫,這,侵害的就是國家的利益了。
“倆人手裡提著什麼東西嗎?”宋青山閉著眼睛呢,給小呂遞了一個望遠鏡。
小呂慌裡慌張打開望遠鏡的蓋子,看了半天,說:“方高地的手裡拎著個袋子。”
“現在,掏槍,瞄準那個袋子,然後聽我下令。”宋青山於是再說。
小呂掏了槍,一直盯著正在山路上往前跑的兩個人,一會兒,這倆人分開了,但過會兒,倆人又合差到了一起。
他大概有點明白,宋團是想射擊方高地,但不想誤傷方金換,所以,一直在等一個方高地和方金換倆父子能隔的遠一點的時間。他想炸死方高地,但想給大外甥一條活路。
眼看倆人離的遠了,宋青山突然下令:“開槍!”
一槍過去,那可是苦味酸和硝酸甘油和成的敏感炸/藥啊,隻聽轟的一聲,半個山腰都在顫動。
炸藥噴過來的熱浪,把小呂自己都給推了好遠。
小呂一看一陣火光,結結巴巴的說:“宋,宋團,咱是不是把方高地倆父子給……”
“金換應該沒事吧,他離他爸比較遠。”宋青山說。
小呂結結巴巴的搖頭:“山路比較滑,就在剛才,方金換滑下去,滑到爆炸點的正中心去了。”
宋青山輕輕噓了口氣,抬頭看天。
天上淅淅瀝瀝的,正在往下落著雨呢。
他揩了一下眼睛,接過小呂手中的槍說:“走吧,回。”
養不教,父子過,宋青山一直以來,自認雖然沒時間教化,但是,金換在他心裡,跟東海和西嶺一樣,是他最疼的孩子。
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最疼愛的孩子,最終能走到這一步。
而究其原因,是為什麼呢?
那怕回避,那怕不願意承認,金換的悲劇和性格,與他母親對於孩子的教育,是分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