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川流不息的人潮中,蘇向晚背著一個,又一根繩子牽著三個,頓時就成了人群中的焦點。
她一看火車進站時間隻剩下三十分鐘,索性也不往售票窗口去,帶著幾個孩子,卻是直奔火車站的鐵路公安的辦公室。
往辦公室找的路上,她兩隻手往地上不停的蹭著,抬起來,便把手裡的臟土往自己的臉上,幾個的孩子的臉上抹著。
這一抹,再把頭發抓亂,就是一家子,風塵樸樸的孤兒寡母了。
“同誌,同誌你好。”一進門,見有倆公安坐在裡麵抽煙,蘇向晚特熱情的,就把半個燒雞遞了過去:“同誌,俺是要帶著娃們,往海西探家屬的,你看看俺這票,後天能到海西州不?”
公安一看來了半隻燒雞,再看一個灰頭土臉的年青婦女,當然不肯要她的燒雞:“婦女同誌,有啥事說事就行了,不要來這套,我們不吃你的雞。”
“俺男人在海西州當兵,俺現在要帶娃兒去探親,跟他約好滴後天早晨在海西州,他讓個驢車接俺,但剛才俺問人,人家說,這個票大後天才能到海西州,是不是?”說著,蘇向晚都開始抹眼淚了。
公安接過票正看著呢,一看這婦女都哭開了,既然是軍屬,當然不敢怠慢,趕忙安撫她:“多趁兩天的車而已,讓你男人過兩天接你,不就成了?”
“俺男人大後天就出發,要往唐古拉去呐,駐崗,一駐就得三年回不來,那俺就見不著俺男人啦?”說著,蘇向晚又哭開了。
這倆公安一聽,邊防戰士的軍屬啊,當然就愈發的重視這事兒了。
倆人對視了一眼,一個說:“人夫妻三年才見一麵,這事兒咱們怕得想想辦法。”
另一個立刻就站起來了。
他還專門的,把蘇向晚的燒雞替她裝到了包裡,說:“走,我幫你協調這事兒去。”
要知道,鐵道部內部單位,尤其是公安,當然有屬於他們內部的特權。
這公安帶著蘇向晚到了售票大廳的窗口,讓她們在後麵站著,自己到窗口去交涉去了。
“媽,你剛才是在撒謊吧,我爸雖然是軍人,可他就在車站外頭呀。”驢蛋到底是一身正氣的孩子,覺得這事兒怕是不地道。
這時候,那個鐵路公安又折回來了:“婦女同誌,臥鋪已經補不上了,就連站票也沒了,不過,有軟臥鋪,就是比較貴,一張要五十塊,你看,要不我幫你想想辦法,在列車員的車廂裡,給你弄兩張臥鋪票?”
列車員的車廂裡,那是列車員們專門睡覺,休息的地方。
這票估計還便宜,但是,蘇向晚自己知道,自己帶著四個孩子呢,這些孩子再怎麼不鬨騰,他們到底還是會發出聲響,要真吵到了人家趁務員,當然不好。
她趕忙從兜裡掏了一遝子錢出來:“買軟臥吧,幾個孩子擠一張,我有一張,我們就夠了。”
公安從中數了一百塊錢,然後說:“這可真是因為你們是軍屬,我才特例這麼辦的,總之,一切為了解放軍,拿到票後,用你的舊票根檢票進站,然後就直奔軟臥車廂,明白吧。”
蘇向晚趕忙說:“好呐。”
一個天大的難題,這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往回走的時候,驢蛋一路上還在念叨呢:“媽媽,咱們這麼乾不對。”這孩子,心裡總是一杆公正的不能再公正的秤,最見不得的,就是投機取巧,偷雞摸狗。
恰在這時候,火車站的大廳裡,有個女人一直在不停的喊:“狗兒,狗兒,我的狗兒你在哪兒。”
這一看,就是個丟了孩子的婦女。
蘇向晚幾個孩子索性拽停了,一直看著,直到有人把個孩子送到這婦女麵前,那孩子在哭,那個婦女也在哭,她才彎腰跟驢蛋說:“正常情況下,咱們當然是買票上車比較好。但是宋東海,媽一個女人,四天的長途火車上帶你們幾個,萬一丟了哪一個,媽這輩子就完蛋了,因為,媽得用剩下的半輩子去找你們,找著了還好,要找不著,死不瞑目,而這時候,火車上正好還有票,咱不過多花點錢,雖然媽媽對公安撒了謊,但是,就算那個謊言被戳破,公安同誌也能理解媽媽,明白嗎?“
驢蛋想了一下,一把就把狗蛋給摟緊了:“狗蛋你放心,哥哥是絕對不會把你丟掉的。”
“我怎麼可能丟掉,要丟也是你……”狗蛋想了一下:“呸呸呸,咱們誰都不能丟。”
揣著兩張臥鋪票,回到候車大廳,這時候離發車時間隻剩下十分鐘了。
蘇向晚遠遠兒的給宋青山招手呢:“快,火車票已經買到了。”
宋青山是看行李的一個,而幾個孩子的行李,四五個包,全他一手拎著呢。
遠遠看蘇向晚灰頭土臉的,帶著一串孩子在遠處笑,他立刻拎起包,轉身大步的,就往前奔。
劉在野愣在當場了啊,在他想來,像蘇向晚那麼一個沒文化,隻讀過兩年書的女人,她哪來的辦法,在火車站都停止售票之後,搞到的車票。
“這不可能,青山你給我站住,青山,我覺得你家屬的票肯定有問題。”劉在野從後麵追了上來,居然伸手,是想搶蘇向晚的票。
幾個孩子全都嚇壞了,驢蛋手裡沒棍子,兩隻手在耍花拳,李承澤也是躍躍欲試的。
這是準備要攻擊劉在野這個壞分子了。
蘇向晚哪能想到劉在野會這麼無賴啊,眼看著,手裡的票就要給他搶走了,她也在尖叫。
但就在這時,隻見劉在野的腰後伸出一隻手來,掰過他的手腕,一個漂亮的過肩摔,他整個人腳朝天的揚起來,然後,就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宋團還是那套不太挺括的軍裝,把劉在野牢牢摁停在地上,拍了拍他的臉頰:“在野,甭鬨了,啊。”
整個火站上所有在行走的人,於一瞬間全停下來,就見一個身材高大,硬朗,結實的軍人,臉色微黑,肩上背著一大串的包裹,牽起孩子的手,急匆匆的,轉身離去。
一百塊錢買來的軟臥票,兩張票。
宋團有一張臥鋪票,全家子在一個火車上,不過,得分開住了。
宋青山帶著幾個孩子到洗手間,幫他們洗手,洗臉去了。
蘇向晚自己忙忙碌碌的,得把燒雞取出來,給幾個孩子當午餐,還得打水來,給他們衝奶粉。
除此之外,她還得把烙好的餅也涼出來,捂著怕壞了,曬著怕乾了,給綠帆布的包開了個口子,散熱氣兒。
她突然回頭,就見宋團在自己身後站著呢。
他剛才打水洗了把臉,微黑的臉上居然在往外散著熱氣,解了兩顆扣子的胸膛皮膚一樣的黑,肩膀看起來又挺,又寬闊。
這男人,能把一個成年男人來個過肩摔,體力無疑是很好的。
當然,同床共枕了兩年,蘇向晚也知道他體力好,要不是經常性的敲打著,他能折騰斷了她的腰。
一張濕毛巾撲麵而來,他這居然是在給她擦臉。
擦到一半,他突然熱息湊了過來,在她耳邊說:“我都不知道怎麼說才好,蘇向晚,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娶到你這麼優秀一女同誌……”
耳邊癢癢兒的,蘇向晚心說,他這該是要吻我了吧,宋團主動的,帶著愛意和敬仰,親慕的熱吻啊,好難得。
她剛覺得自己在這艱苦奮鬥的人生中,體會了一點戀愛的氣息,沒想到他居然嗖的一下就縮回去了。
好吧,幾個洗的乾乾淨淨的男孩子,甩著手,連搖帶晃的,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