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在野的車一直緊緊的, 跟著宋青山的車呢。
黃土漫天, 天高雲闊, 宋青山跑的有多快, 劉在野追的就有多快。
畢竟小車加速更快,不一會兒, 劉在野一個側位超車,就把宋青山給超過了, 然後,他索性放個二檔, 轟死了油門的在地裡刨著,一股黃煙,直嗆的宋青山和蘇向晚倆在車裡都咳嗽不已。
就這樣慢悠悠的,劉在野給宋青山吃一會兒黃土, 宋青山又超了車,給他吃一會兒黃土。
現在的車沒空調, 窗外三十七八度的高溫, 要合上窗子, 那得悶死,不關窗子,就是吃土。
等兩輛車開到七隊,仨個人下了車, 全成土人了。
趙銀霜見了宋青山, 雖說胡子拉茬, 身上又臟, 可是,這個一看就是正經女婿,頓時打了水出來,趕著蘇向晚和宋青山倆在外頭洗臉又洗頭的。
可恨劉在野也是一身的土啊,都倆天沒洗臉了呢,站在那兒,一腳把自己的個足球踢上了天,氣歪歪的走了。
眼看妻子要做飯,宋青山提著幾隻黃瓜,又用自己的軍用水壺裝了一壺水,出去給幾個踢球踢到滿頭大汗的孩子喂水喝。
夫妻搭配,一看就很有默契,趙銀霜看在眼裡,當然高興。
不過,她還擔心一點,就是那個劉在野,兩隻手插著兜,一直在勞改隊四處轉悠著呢,沒個閒的時候。
“那人咋還不走啊,我看他啊,總覺得心裡毛毛的。”她說。
蘇向晚也納悶啊兒啊,按理說,書裡的劉在野被原身吸引,全是因為她當時的狼狽,他忍不住想要出手,現在的自己這麼能乾,又還有個宋青山,這人到底咋回事啊?
彆他斯德哥爾摩了,喜歡被虐吧。
“媽,你甭管那人,餓兩天他就走了。”她安慰趙銀霜說。
趙銀霜心裡也有自己的小盤算。
她從筐裡揀了兩支黃瓜,兩根西紅柿,悄悄的,就去找趙國年了。
趙國年是從北京下放的,原本是交通銀行金融方麵的專家,從在監獄裡勞改,再到農場裡勞改,轉到七隊做勞動工人,在外頭十多年了。
妻子早就跟他離婚,並且,還嫁給了他的上司,連孩子的姓都改了,不讓認他了。
為此,趙國年頗為苦悶。
而且吧,像他這種知識分子,有文化,沒力氣,在這種勞改隊上,給馬喜軍那種大字都不識一個的粗人欺負,那幾乎是家常便飯。
所以,他為了能躲避挨打,幾乎出的都是最苦的工,就比如挑糞,堆肥這種一般人不願意乾的,他都搶著乾,目的,就是為了逃開馬喜軍。
這不,他在地裡撩完了糞堆子,正蹲著喘口氣呢,一支黃瓜遞過來了。
“小趙同誌,這是黃瓜吧,這麼稀罕的東西,快留著給孩子們吃,你咋給我呢?”趙國年一看是趙銀霜,趕忙伸手就去推。
趙銀霜也是直接就坐到了田裡頭,笑著說:“我女婿帶來的,光黃瓜就半筐子呢,你趕緊吃,吃完了記得涮個口,甭讓彆人聞到你嘴裡有黃瓜味兒。”
趙國年笑著說了聲好,突然聽見一陣重重的腳步聲,也知道是馬喜軍來了,起身就要跑。
趙銀霜懷裡還有兩個西紅柿是要送他的,看著他本來因為年齡大了,常年不靈便的雙腿像隻瘸兔子似的跑著,不覺得可笑,反而覺得莫名的難過。
要說整個白楊農場的七隊,條件那是真艱苦,可除了馬喜軍,似乎人人都不錯,不過要說心地善良,還得數趙國年。
他經常在勞動的時候幫她乾活兒,但是,從來沒像馬喜軍那樣,明碼標價似的,我給誰一碗豆子,就要跟誰多聊幾句天兒,要要跟誰乾個啥。
當然,更可能的是,趙國年是城裡人,壓根就看不上像她這樣的半老婦女,勞動上,雖說自已沒力氣,但還可著勁兒的幫忙。
但是像那種流氓方麵的便宜,卻分毫不沾。
趙銀霜聽見馬喜軍的腳步聲,也不敢多停留,轉身跑了。
有了菜,還有蘇向晚帶來的麵呢,今天宋青山又帶來了好多的韭菜和雞蛋,她索性把韭菜和麵粉一和,直接攪成糊,大鍋架起來一燒,一鍋子的糊淋下去,再一張張的挑出來晾涼了,然後切成旗花片子,再下到鍋裡頭,拿醃鹹的野豬肉一炒。
“這叫個啥吃法?”有個孩子特好奇的,問蘇向晚。
蘇向晚照例,把炸乾的油渣給幾個孩子一人分了一塊,說:“這叫炒攤葉子片兒,軟囊囊的好吃,等回家,讓你媽給你們做去。”
“我家都沒有麥子麵呢嬢嬢。”這孩子舔著自己黑乎乎的爪子說。
救急救不窮,本身家裡麵粉不多,蘇向晚也就不好意思說留孩子們吃飯的話。
不過,如果說謝鎮長真的按她的方式讓農場追肥,這些孩子頂多兩三年,就能吃上白麵了。
蘇富富帶著幾個外甥,和一幫孩子,正在大麥場裡踢著一隻貨真價實的足球,踢的正歡著呢。
劉在野跟個孤魂野鬼似的,就在場邊盯著看。
宋青山把幾個小的單獨喊了出來,一人掰了一截子黃瓜,給幾個孩子吃了一點,幾個孩子就又跑出去,踢球去了。
劉在野接了一支黃瓜過來,大咬了一口,指著幾個孩子們踢的足球說:“那玩藝兒是我的,我現在要一槍打過去,看他們還能歡的起來。”
他自己人生不幸,所以喜歡搞破壞,就孩子們踢個球,他都想把那隻球給打破。
“我家向晚跟你家屬,那個小馬,馬春花,是不是長的很像?”宋青山突然說。
劉在野頓時啊呸的一聲:“宋青山,你怕不是眼睛裡鑽了一隻大螞蚱吧,我家屬可是正兒八百的城裡人,你家屬一農村婦女,跟我家屬能比嗎?還像,她連我家屬一跟腳趾頭都比不上,真的。”
宋青山看著劉在野呢,不說話,但臉色慢慢的變了。
“不止沒文化,還粗俗,俗不可奈,最重要的是,都生過仨孩子了,怎麼跟我家屬比,真是,我告訴你吧宋青山,我家屬在這個世界上,那就是獨一無二的。”劉在野一把丟了黃瓜:“你那家屬,皮膚又黑,長的又醜,尤其是身上那件小破綠衣服,醜的簡直就像她給你戴了頂綠帽子似的……”
要不是心裡有鬼,劉在野都罵不到這麼動聽。
當然,結果就是,蘇富富帶著幾個孩子正在踢球呢,突然之間,就見一直站在場邊的劉在野突然之間啊的一聲慘叫。
然後,也不知道給誰拖到麥草垛子後麵去了。
幾個孩子抱著足球也追到麥草垛子後麵,就見宋青山提著拳頭,正在特結實的,往劉在野肚子上放拳頭。
“我現在就走,真的,我立馬就走。宋青山,咱們的賬等回了清水縣再算。”劉在野從麥草垛子上想爬起來,幾番沒爬起來,還是叫宋青山給拖起來的。
當然,罵罵咧咧的,從頭上撥著麥草,劉在野這回,應該是真的,徹徹底底的,離開白楊鎮了。
宋青山隻在家吃了一碗炒攤葉子,又洗了個頭,急匆匆的,開著他的大卡車,就又往土建一局的工地上去了。
當然,在他想來,劉在野這回不走,那估計就是失心瘋了。畢竟他把蘇向晚都罵成啥了呀。
到了晚上,照例,得先在外頭納會兒涼。
蘇向晚反正也閒著,見一大群婦女全在那兒坐著,正好,就給她們講了起要到了冬天,自家的自留地裡怎麼個套種點藥材,等到來年開春賣的事兒。
宋青山帶來的筐子裡最金貴的,要屬兩隻大西瓜,蘇向晚掂了一下,一隻至少有二十來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