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想了想,說:“不見,讓蘇向晚在外麵站著,宋青山下午五點就會下班,我要他們夫妻倆一起吃個癟,我才高興。”
於是,在革委會的辦公室裡,三條凳子一搭,劉在野就又躺下了。
她蘇向晚不是皮膚白嘛,就狠狠兒的曬,曬的越黑,劉在野越高興。
而這時候,蘇小南是給關押在一間小平房裡呢,平房的窗戶早不知蹤影了,但是,窗欄上焊著鋼筋條子。
蘇小南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不說吃飯了,一口水都沒喝過,趴在窗子上,嘴皮子乾裂的厲害,正在舔著嘴皮子呢,一看蘇向晚進來,就開始叫了:“姐,姐,我在這兒啊姐。”
甭看李承澤剛求蘇向晚的時候可憐巴巴的,這會兒倒是很高冷,緩步走了過去,冷冷看了蘇小南半天,見押著她的民兵也沒有趕自己的意思,從腰上解了自己的水壺就遞了過去:“給,先喝兩口水。”
蘇小南咣咣灌了幾大口的水,嗆的差點沒喘過氣來。
“叫我乾啥?”蘇向晚也過去了,問蘇小南。
蘇小南擦著嘴角的水,連咳了半天,才說:“王紅軍就不是個東西,姐,彆的咱就不說了,那個王紅軍騙了我二百塊錢,那可是穀北寄給我的,你得想辦法,把錢給我要回來。”
“一個隻會騙小姑娘錢的男人,你也願意跟,還跟他滾草垛子吧,你看你頭上這草?”蘇向晚忍不住伸手進去,揪了根她頭發間的麥草杆子出來,說。
蘇小南伸手,把自己的臉捂上了:“一開始,他不是這樣兒的,他跟我談了很多東西,我覺得他是個挺有深度的人,我哪知道他會那麼翻臉無情。”
“百無一用是書生,聽說過嗎?”蘇向晚簡直要笑死了:“你自己還寫呢,就不知道,最是花言巧語的男人,最不可信?”
蘇向晚雖說黑,瘦,但好歹還有精神。
蘇小南蓬頭垢麵不說,也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脖子上出過汗之後,就是一條條的汙垢,給汗水衝刷成了一道道褐色的小河流。
兩隻手上全是給風吹皴之後,裂掉的口子,昨天晚上大概她掙紮的厲害,手上全是血印子。
一個小姑娘淪落到她這種地步,也是夠可憐的。
“你救我出去好不好?我跟你說,將來的首富趙國年也在這兒呢,咱們隻要把他帶走,就不愁致富,姐,你看,這麼機密的事情我都願意跟你說,你就相信一回,好不好?”蘇小南懇求說。
她現在覺得,隻要蘇向晚能把她帶離這個地方,讓她當牛做馬,她都願意啊。
蘇向晚說:“你把我想的太厲害了,我隻能阻止他們帶著你遊街,把你送相對不太苦的七隊去,但是把你調出海西,小南,我沒那個能耐,真的。”
蘇小南原本吧,是真的天真,但現在的她比起原來,總算看透了一點時事,確實,這個時代,很多時候,家庭能造就悲劇,但個人的行差踏錯,或者說說錯一句話,都會給自己召來可笑的命運。
想了半天,她搧了自己一耳光,蹲到角落裡去了。
蘇向晚也得等啊,等的功夫,塞了蘇小南半個自己吃羊肉泡饃時,剩下來的鍋盔,然後找了塊乾淨的磚地兒,往地上一坐,李承澤順順的往她懷裡一靠,倆人就打起盹兒來了。
這一打盹兒,太陽慢慢的往西貼著,倆人倒是在蔭涼裡,美美兒的睡了一大覺。
下午五點半,宋青山由土建一局的大卡車送到了縣城裡,找到外頭等的蘇富富,這才知道,蘇向晚在革委會等自己呢。
於是,劉在野所期盼的,蘇向晚倆口子一起求他辦事兒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你怎麼睡在地上?”宋青山進了革委會,見蘇向晚和李承澤倆靠在一起,居然就那麼坐在地上睡覺,眉頭已經皺起來了。
蘇向晚揉著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已經下午五點了嗎?”
“可不?”蘇富富說:“你這一覺睡的,隻差打呼嚕了。”
在來的路上,蘇富富已經跟宋青山講過蘇小南的事兒了,總之就是,跟個男人好,最後給那男人當女流氓給舉報了,很搞笑的事情,蘇富富說的時候,都忍不住笑呢。
宋青山在這方麵比較嚴肅:“哪來的小夥子,這種事情,不保護女方也就算,怎麼還能舉報她?”
蘇向晚回頭看著蘇小南呢。
蘇小南咬著唇,也不說話,機械的啃著蘇向晚中午給自己的一點乾餅子,嚼碎了,太乾吞不下去,伸長了脖子,鼓著勁兒的往下吞著呢。
劉在野一個長覺也總算睡起來了,伸了個懶腰,跟謝天明說:“謝主任,讓宋青山和蘇向晚兩口子進來吧,我倒要看看,他們想怎麼求我。”
謝天明點頭哈腰的出去了,不一會兒,蘇向晚和宋青山兩口子,果然就進來了。
不過,讓劉在野沒想到的是,宋青山站在那兒,居高臨下,冷冷的,居然給他來了一句:“在野,你還記得你家屬是怎麼死的嗎?”
劉在野擦了一下口水,站起捋著自己總要豎的高高的頭發呢:“這關你啥事兒?”
“你家屬得的是乙肝,這病吧,有傳染性,所以,軍區忌諱很大。你為了自己的麵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道要科學用藥,控製住病毒的複製就行了,可你非得要治好她,於是從四處搜羅了很多偏方,天天給她灌藥,是藥三分毒,誰他媽知道,那些江湖郎中給的藥是好是壞,你什麼都給她吃,最後把個家屬好好兒的給吃死了,她就是你害死的。”宋青山攤得發火,聲音不高,但是一句句,卻足夠戳劉在野的心。
家屬的死是劉在野的心病,而且,他自己也知道,家屬的病情之所以惡化,跟他給的壓力,和吃太多的藥分不開。
所以,一點就爆,他掏出槍來,頂在宋青山的額頭上,青筋爆露,一字一的吼說:“這他媽的關你屁事?”
“你要敢故意再為難我家屬,我還能說出更難聽得來。大夏天,大中午,你有必要讓蘇向晚在外麵坐上半天嗎?”
快到蘇向晚沒有看清是怎麼發生的,宋青山一把奪過劉在野手中的槍,就抵到他額頭上了。
外麵,本地革委會的主任謝天明正在敲門呢,估計也是想知道,裡麵幾個神仙究竟在打什麼架。
劉在野氣的頭發都豎起來了,宋青山握著槍,目光比他還冷,倆人箭撥弩張,一副你死我活的樣子。
這時候要有個人,估計就該納悶兒了,因為,在場的第三人,蘇向晚,正在優哉遊哉的給自己倒茶呢。
“蘇向晚,宋青山要犯錯誤了,你沒看到嗎?他要敢開槍,立刻就得給開除軍職,他要敢打人,回到秦州,我就敢到總軍區舉報他,你就不管管?”終是劉在野先認了慫,側著眼睛,對蘇向晚說。
茶泡出來了,但是太燙,一時半會兒還喝不得。
蘇向晚坐到了剛才劉在野坐的椅子上,慢悠悠的說:“打唄,你們一個把一個打死了我才高興呢,你要死了,秦州人估計全得歡呼,宋青山要死了,我立馬改嫁,留都不帶留的,怎麼,為什麼不打了?”
打架這事兒,得有人搧風點火才能打得起來,要有人鼓動著,它就打不起來了。
所以,劉在野先就泄氣了:“宋青山,看看吧,你這家屬就不是個好東西,你還沒死,她就想著要改嫁呢。”
宋青山收了槍,臉上的神色依舊,看不出什麼來。
終於,三個人都冷靜下來了。
這時候,蘇向晚才說:“劉在野,你是不是一直想讓你妹考工農兵大學,但是找不到一個好老師幫她補習?”
“是,但那又怎麼樣,我有是錢,找個老師還不是容易的事兒?”劉在野對此,沒什麼特彆在意的。
蘇向晚說:“有時候,有學問的人,不一定能當好老師,而好老師,也不一定要學問特彆高。現在呢,稍微有點文化,有點知識的人,全給你們搞到農村去了,但我認識這麼一個人,他是個天生的好老師,能幫你妹妹補習文化課,而且,就在清水縣幫忙補習,估計還不收錢。”
“那你說啊,那個人是誰,我就是三請四請,一月三五百塊,也得把他給請過去。”
確實,老師多得是,但能教好學生的好老師不多,蘇向晚這句,說到劉在野的心坎上了。
蘇向晚頓了頓,才說:“算我求你,對穀南彆太苛刻了,讓她回七隊去勞動,彆遊街了,行嗎?你要能答應,我就告訴你,那個人是誰。”
既然劉在野那麼想讓她求他,那就求一回唄,這有啥。
蘇向晚心說,能把趙國年弄回清水縣,她就等於是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