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之下,渡邊隻得跑到學校去堵宋南溪,讓她跟自己走。
這會兒正好放學,吱吱和穀東倆一起從學校裡出來,還正好碰上那個跟吱吱一樣大的陳光彩,悄悄跟在吱吱身後跟人說呢:“瞧見沒,宋南溪要當間諜啦。”
“這個可不能胡說呀陳光彩,宋南溪那倆哥哥可凶了,小心他們收拾你。”一個女同學小聲說。
陳光彩才不在乎呢:“我們軍區都傳開啦,真的,她要去給日本鬼子當孩子,再說了,就她那幾個哥哥,你們怕,我可不怕。”
“為啥呀?”幾個小姑娘說。
陳光彩吐了吐舌頭,說:“我大哥一個人就能打他們哥仨,真的。”
“哎呀,真的嗎,宋南溪真的要跟日本鬼子走嗎?”一個小姑娘膽子大了點,小聲說:“她可是咱全校最漂亮的女生,那多可惜啊。”
吱吱可不是那種隻會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轉身就指上幾個小姑娘的額頭了:“你們放屁,是渡邊先生想請我去日本,但我不願意去,怎麼就變成我想去日本啦?”
“大字報上貼的喲,我們哪知道?”小姑娘們嘛,愛喟舌根,但真的要吵起來,也是跑的最快的那種。
正好這時候,渡邊帶著幾個隨行人員,從馬路那邊就過來了。
當然,因為渡邊帶的人多,而且她本身的皮膚白,相貌,口音都一看就是個外來人,一下子孩子們就全給吸引住了。
渡邊說明來意之後,還特地從包裡翻了一本香港的風景畫冊出來,翻開給吱吱看著,大聲說:“小朋友,你在電影裡看到的日本,都不是真實的日本,而且我們也不是去日本,我們是要去一個叫做香港的國際大都會,在這兒,你的舞蹈不需要表演給坐在台下的,像撲克一樣板著臉的人們,而是要表演給真正懂藝術的人看。”
孩子們嘛,最愛的就是熱鬨,這會兒又正好放學,裡三層外三層,湊著的全是孩子。
“阿姨,我不懂您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從來沒有跳舞給長的像撲克一樣的人看過,您是不是誤會什麼啦?”吱吱一頭的霧水啊。
“藝術,明白嗎,這兒的人並不懂得真正的藝術,你得跟我一起出國,向真正懂藝術的人去介紹敦煌文化。”渡邊又說。
不過就在這時,大冬天的,狗蛋、驢蛋和穀東幾個,扒開人群也擠進來了。
“哥哥,這個阿姨口口聲聲說的藝術是啥?”穀東嗓門兒最大,最能吸引人的注意力,高聲問。
狗蛋聲音細,慢斯條理,但是講的好啊:“外國人叫藝術,但咱叫曆史,就是從兩千年前秦朝的時候開始,那時候的人信菩薩,於是就雕了很多菩薩的塑像在石頭山裡頭,到現在,曆史就讓它變成藝術了。”
穀東恍然大悟:“那不是小時候,我在黃河邊摔的泥娃娃嘛。”
“差不多。”狗蛋說。
穀東一把拽過吱吱:“姐,咱走吧,咱不需要懂藝術,咱回家吃飯,今晚媽媽做大鵝火鍋吃呐。”
渡邊本來就生氣,而此刻呢,圍觀的孩子也多,渡邊從一入中國,就一直在敦煌。當然,她所見過的孩子都跟狗蛋、驢蛋這些孩子一樣,一件綠軍裝,一張撲克臉,他們的體內好像沒有靈魂在跳動,他們在她眼中,也從不思考。
“孩子,不懂藝術就不要亂說,你這樣是在害你妹妹的前途。”渡邊因為生氣,聲音更大了。
當然,所以的小學生們眼睛都眨巴眨巴,看看渡邊,再看看狗蛋,要看這倆人咋吵架。
狗蛋本來就瘦,脖子又細,最近因為總低頭看書,有點馱背,把個綠書包往後一搡,雙掌一搓說:“阿姨,要說起敦煌的藝術,那咱們是從北魏的秀骨清像說起,還是從唐的飽滿雄健說起,要說壁畫,咱們是從它的形神,還是曆史談起,您要願意就到我家來,我能跟您談一天一宿不打結兒。”
要知道,哪怕是李承澤那樣的孩子說這種話,渡邊都會想,那孩子可能讀過大學,進修過藝術。
可狗蛋是誰呀,他是整個宋家最慫的孩子,又慫,看起來又沒氣質。
不,應該說,在整個秦州市所有的孩子裡,狗蛋也是最慫,最沒氣質,叫人一眼看見,就覺得這孩子沒任何情況的那種。
可是,他不過一句話,所挑出來的恰就是渡邊所認為的,敦煌的藝術價值所在,如果他隻懂兩句皮毛也就罷了,要是他真的懂呢,能談呢。
這就好比她自認武功天下無雙,卻叫人一把菜刀給破了蓋世神功一樣。
她目瞪口呆,愣在當場。
吱吱擰過穀東的耳朵:“放學為啥不等我,跑去乾啥啦?”
穀東趕忙遞上一根冰棍兒:“找哥哥給我買冰棍去啦。”
都入十月了,也就穀東的燥火才能吃得下去冰棍。
吱吱嫌冰不肯吃,穀東把冰棍兒拆開,一邊一根,左一嘴子的右一嘴子。
當然,進光榮大院的時候,他就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呢:“不生氣,陳光榮是個屁,氣到自己不劃算,不如咒他媽生孩子沒屁/眼兒。”
這歌吧,是蘇向晚給穀東教的人,為防的就是他老要去跟陳愛黨家那幾個孩子打架。
但是顯然,歌詞已經叫穀東給篡改了。
但是說實話,架這玩藝兒,是穀東幾兄弟想不打,就能不打的嗎?
這院子裡彆人家的孩子都有教養,當然,跟驢蛋他們關係好,知道內情,不會喊漢奸。
陳光榮兄弟幾個可是樂瘋了呀,尤其是那個老三陳光耀,簡直了,小屁孩兒一個,褲子都不起來,一看見驢蛋幾兄弟進門,就要喊大漢奸。
好吧,為了媽媽的勸告,他們幾兄弟忍了。
但是,這小家夥他著實欠揍啊。
“宋穀東,你媽生孩子沒……”那小家夥也不知道誰教的,小手指頭居然是最沒教養的孩子的那種形態,一根指頭撮個圈兒,另一根指頭一捅一捅的,就在假山上做著樣子呢。
好吧,這回暴怒的是驢蛋。
人能侮辱誰,也不能侮辱他媽呀。
書包往地上一甩,十五歲的大小夥子,也不顧自己要以大欺小,直接就爬上山,以大欺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