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源沒能在淩晨四點去伊家,也沒能帶伊華月去山上看日出。
他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一天一夜,哪怕是爺爺在外麵求著他開門,他也沒有絲毫的反應。
路行軍生怕他想不開,急的要砸門,卻被路建國攔住了。
“算了,我路家人還不至於這麼脆弱,讓他冷靜冷靜吧……伊家那孩子出殯之前,叫他去吊唁。”
“可他這麼不吃不喝也不是個事啊。”
“想通了,餓了,自然就出來了,伊家那邊亂成一鍋粥,正是需要人的時候,你和你媳婦去幫著忙活忙活,也彆讓人跳出我路家的理,小源這邊有我呢。”
“欸。”
門外的對話清清楚楚的傳到了路源耳朵裡。
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滿腦子都是伊華月回家時的那個笑臉。
想到以後再也看不到了那麼明媚的笑容,他的心裡空落落的,仿佛也患了奪走伊華月生命的哮喘,胸悶,喘不上氣來。
至於傷心難過,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為了伊華月。
這一天一夜,他想了很多。
伊華月死了,就像裡寫的一樣,死在了周溪禾去B市的日子裡,他想不通,為什麼他與周溪禾同樣是重生,周溪禾卻可以徹底改變自己和家人的命運,過上截然不同的,幸福的人生。
路源用他那個不怎麼運轉的腦子想了很久才明白,他同樣可以改變命運,改變不了的是裡的劇情。
也就是說,他救不了“死在裡”的伊華月,卻未必救不了死於癌症的爺爺。
至於他,三十歲那年,也一定會因沈慕林而死。
他不死,林久琴就永遠無法放下偏執的仇恨,永遠不會同意沈慕林與周溪禾在一起。
他的命運和伊華月一樣,遲早都要為了主角的相愛犧牲奉獻。
路源覺得不公平。
明明他有自己的家庭,爺爺,父母,哥哥,祖上八代都有著屬於自己的事跡,他們的都不是那一兩段文字就可以塑造出來的人物,而是活生生的人。
路源自看到那本至伊華月死前,都不曾認為自己會被那些模棱兩可的文字拘束住。
可現在,他因伊華月的突然身亡對自己產生了質疑。
她家裡將她看顧的那樣好,生怕她夜間病發,房門總是敞開著的,對麵就是保姆的房間,她卻死在了自己的房間裡,這怎麼可能!完全不符合邏輯!
……可裡,她就是要死的。
還真是,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他的命運是不是也就如此了。
大學畢業後,憑借自己大股東的身份,進入SIL做有名無實的副總,用自己路家二少爺的身份對沈慕林俯首稱臣,讓所有人對沈慕林高看一眼,隔三差五的給沈慕林與周溪禾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困難險阻,加深兩人的感情和默契。
最後,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他們的幸福。
不管他怎麼逃避……在三十歲那年,都會死掉。
這他媽的不是命運,是使命!
不管是命運還是使命!憑什麼!這麼多年來,他對沈慕林與周溪禾的感情遠遠超乎朋友,早已當成家人般的存在,可到最後,他卻要為了鏟除兩人愛情上的絆腳石去死!
此刻,路源心中儘是怨憤。
他攥緊手掌,指甲在掌心留下一排深深的月牙。
不行,他不想死。
不想死……
“小源,醒醒。”
熟悉的,溫和的聲線在耳邊響起。
路源睜開眼睛,麵前的男人穿著黑色西裝,戴著黑框眼睛,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
路源看著他,開口,聲音嘶啞至極,“林哥……”
“喝點水。”沈慕林將他扶起,遞了一杯糖水到他嘴邊,“張嘴。”
路源的確渴了,他近乎呆滯的喝了大半杯糖水,感覺胃都要炸開了才停下來,將頭歪到了一邊,“不,不要了。”
“好,再躺會吧。”
路源注意到,自己竟在醫院裡,手背上還紮著吊瓶的針,有那麼一瞬間,路源以為自己隻是做了場冗長的夢,他幫沈慕林擋了槍,被送到了醫院,昏迷許久後終於清醒過來。
所謂的劇情,是完全不存在的,他所做的一切,僅僅是自己人生當中的選擇。
可沈慕林說,“生死有命,小月的事,你彆太難過。”
生死有命。
最不能說這句話的就是你!
路源鼻子一酸,不知哪裡來的委屈,眼淚順著臉頰不自覺的流淌下來。
沈慕林輕歎了口氣,用手撫去他的淚水,“你這樣,也是無濟於事,調整好狀態……小月明天出殯,你怎麼也要打起精神,去送她一程。”
“……林哥,要是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沈慕林戴著眼鏡的時候旁人幾乎看不出他的情緒,可現在卻將眉頭皺的很深,“彆說這種話,她死了,你還不活了嗎。”
路源想要活著,沒有人比他更想活著了。
他不會為了伊華月殉情,他們的感情還沒有深到至死不渝的地步,他就是想知道,自己死了以後,沈慕林究竟會如何。
在那本裡,隻描寫了他死後,林久琴終於放下了心中的仇恨,緊接著便是大團圓的結局。
他的死,仿佛是投在汪洋大海中的一顆小石子,掀不起半點波瀾。
現在沈慕林的話,又讓路源失去了自己的好奇心,他動了兩下身體,將頭藏進醫院的被子裡,又開始哭。
一輩子都生活在溫室當中的小孩,一點磕磕碰碰都是要難受的。
沈慕林看著他,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良久後開口道,“待會打完這瓶葡萄糖,我帶你回家,彆讓你爺爺擔心。 ”
沈慕林非常了解路源,路源的軟肋在哪裡,他一抓一個準。
事實上,對待任何人沈慕林都是如此,看破旁人的軟肋,從中取的最大的利益,無往不勝,未嘗敗績。
路源的哭聲終於停下,他抽抽噎噎的從被子裡冒出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我不想打了,我們回去吧……”
沈慕林抬頭看了一眼玻璃瓶中所剩無幾的葡萄糖,點了點頭,喚來護士為路源拔針。
在護士拔針時,還用手擋住了路源的眼睛,怕他看了會產生心理作用,覺得疼。
“……林哥。”路源坐在病床邊,用棉球按著自己手背上的針孔,慢吞吞的問了一句,“你把我送來醫院,我爺爺知道嗎?”
“放心吧,他不知道,我跳窗戶進的你房間,悄悄帶你出來的。”
路源這才注意到,他的黑西裝上蹭了不少的灰塵。
爬上二樓,也挺危險吧。
“……走吧。”
沈慕林領著路源回家換了身黑色的正裝,然後步行走去伊家。
兩家相隔不遠,這條路是兩人戀愛的這些日子裡,路源的必行之路,就在前天晚上,他送伊華月回家的時候還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