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涼了,他就進去替她加上一瓢,也不多說轉身就出去又重新站著。
馮蓁直哭到自己都覺得沒意思了,這才算泡完澡。
馮蓁就那麼不言不語地盯著天花板,一宿沒合眼,直到天將亮時,才對著也一晚未睡的蕭謖道:“殿下,我……”馮蓁垂眸看著蕭謖的手,他手上也纏著白布,是因為要給她喂血而劃出的傷口。
蕭謖的臉色並不比馮蓁就強上多少,人的身子骨再壯,也經不得連續幾日如此大量的失血。
馮蓁拉起蕭謖的手,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蕭謖抽回手摸了摸馮蓁的頭,“孤知道你要什麼,那藥得在一個時辰內服下才有用,孤等你用過早飯,叫人送到宜人手上。”
馮蓁用過早飯,一個裝著蕭謖鮮血的白玉瓶便送到了她的手上,馮蓁將玉瓶緊緊地攥在手心裡,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站起身。
“備馬車我們去蔣府。”馮蓁對宜人道。
長公主知道後笑著道:“兩姐妹有什麼心結是解不開的,你想明白了就好。隻是做什麼這般著急地趕著去,你這才剛醒過來呢,瞧著隨時都要倒的模樣,等養好了身子再去也不遲。”
馮蓁低頭道:“有些事兒宜早不宜遲。”
長公主想了想也是,誤會久了,的確不容易解開。“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馮蓁“嗯”了一聲,卻沒想到在蔣府吃了個閉門羹,便是宜人那樣的好脾氣都氣得跳腳。
“女君,蔣府的人說華女君要靜養,誰都不見。”宜人氣呼呼地道。
馮蓁倒是不意外馮華不見自己,“你讓他們派人去把有實叫出來。”
聽說是叫個侍女,門丁再不好推脫,隻能去了。過了好半會兒,有實才出現在門口。
馮蓁掀開車簾,露出一張欺霜賽雪的臉來。
有實一瞧,心裡就替馮華生出了無限的委屈。她家少夫人為著難產九死一生,原本嬌美的容顏如今卻是麵黃肌瘦,可再看馮蓁,除了頭上還裹著一層白布外,氣色卻已經是白裡透出粉了。而且人瞧著,甚至比以前還美上了一分。
倒不是有實這檔口還有心留意美醜,實在是此時的馮蓁給人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如此。以往她美得好似豔陽,光芒萬丈,是叫人不敢直視的美,而如今卻仿佛是薄霧的朝陽,帶上了一重雲做的麵紗,擋住了那灼人眼的光芒,卻也叫人再挪不開眼。
馮蓁將白玉瓶遞到有實跟前,“這是我給你家少夫人求來的藥,半個時辰內必須服下。她若是將來還想生孩子就用了,若是信不過不用也罷。”
在有實接過瓶子時,馮蓁又道:“彆替你家主子做主,務必交給她,用不用是她自己的事兒。”
有實留意到,馮蓁對馮華連一聲阿姐都沒再喊過了。
宜人看著連禮都沒行就走了的有實,不由傷心道:“以前咱們多好啊,有實也是看著女君長大的,她難道還不知道女君對華女君的心意麼,怎麼能,怎麼能如此傷人呐。”
“回吧。”馮蓁淡淡地說了一聲。
卻說有實將白玉瓶遞到馮華麵前時,把馮蓁的話也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遍。
“嗬,她倒是怪上我了麼?”馮華冷笑了聲。
有實道:“少夫人,這藥我瞧著還是扔了的好。誰知道她安的什麼心啊?”
馮華卻是沒理會有實的話,反而揭開了瓶塞,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子血腥味兒直衝腦門兒,險些吐了出來。
“呀,這,這……”有實是嚇著了。
馮華也是驚著了,用手往下撫了好幾次胸口才忍住了惡心。
有實伸手就要去拿馮華手裡的藥瓶,想要扔掉。誰知馮華卻握得牢牢的,沒鬆手。
“少夫人?”有實不解,隻看著馮華一仰頭就將那瓶鮮血喝了下去。
馮華原本以為會腥臭難當,立即吐出來的,可誰知那鮮血下去後,整個人卻都神清氣爽起來,胸口的悶鬱之感大為減少。
“少夫人,你怎麼就喝下去了啊?”有實跺跺腳,實在是沒想到馮華會喝下去。
馮華笑了笑,“她若真想要我死,我就死好了。”
“什麼死不死的?”馮華的大嫂柳氏和何敬一同走到廊下,瞧著馮華道:“今兒氣色可好多了呢。”
馮華笑了笑。
“聽說蓁女君來了,連府門都沒進得,你們姐妹倆這是怎麼了?難不成那謠言竟然是真的?”柳氏的語氣實在難掩幸災樂禍。
馮華聞言,神情卻是未變,隻仰頭看著柳氏,“哦,什麼謠言?”
“就是……”柳氏看著馮華似笑非笑的臉,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挑釁,她這是篤定自己不好意思說出來麼?
“不就是你阿妹和……”柳氏話沒說完,就被何敬扯了扯袖子。
可她們越是這樣在意,柳氏就越覺得開心,“呀,難道她們做得出醜事兒還不許咱們幾個說說啊?”
柳氏抽回袖子,看著馮華道:“當初我就說哪兒有做妹妹的往姐夫家跑這般勤快的,這可不就出事兒了麼。”
馮華冷笑道:“你倒是說說出什麼事兒了?”
柳氏沒想到都這樣了,馮華竟然還死鴨子嘴硬。於是做出一副同情模樣道:“你又何必強撐著,咱們是一家妯娌,難道有話還不能直說?這府裡都傳開了,是你妹妹和二郎有了首尾,被你逮個正著這才摔了一跤的,是也不是?”
馮華氣得發抖,“你都是聽哪起子爛了舌頭的嚼的舌根啊?我這個事主怎麼都不知道呢?”
柳氏見馮華抵死不認,越發來了勁兒,“哎喲,那日二郎和你妹妹衣衫不整地從你屋子裡跑出來,可是大夥兒都看見的,你的侍女有實還當眾罵了她呢?她隻跪在你跟前哭著說錯了,這你總不能否認吧?”
馮華被頂得說不出話來,何敬在旁邊嗬斥道:“大嫂,無憑無據的你彆瞎說,幺幺不是那種人。她與二嫂是手足情深,斷斷做不出那等事的。”
柳氏撇撇嘴,“知人知麵不知心呐,你說你可曾看過哪家的妹妹這麼黏糊阿姐的?這哪兒是黏阿姐啊,分明就是看上姐夫了。”
何敬看向馮華,指望她說一句“血口噴人”,可馮華在一旁氣得發抖,眼淚花兒都出來了,卻一句話也沒再反駁。
“不管彆人怎麼說,反正我是不信的,幺幺不是那種人。”何敬道。
“你知道什麼呀?她從小就有娘生沒娘教的,能有什麼好教養?”柳氏道。她這話罵得可就忒刻毒了,隻因為比起馮華和何敬來,柳氏最討厭的就是馮蓁了。
出身名門,生得還那般傾城傾國,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成日裡笑得比花兒還燦爛,生怕人不知道她過得好似的。她一到府裡,替馮華和何敬把個君姑哄得雲裡霧裡的,原本她個大兒媳婦正該主持中饋,如今卻成了三房各管一支,柳氏如何能不嫉恨馮蓁。
“大嫂,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馮華出聲了,畢竟馮蓁可是她從小養大的。
柳氏立即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啊呀,是我嘴快了,倒是忘了她是你從小教養大的了。”這話道歉了跟沒道歉有什麼區彆,分明是連馮華都罵了進去。
“你……”馮華吸了口氣,轉而道:“大嫂倒是有阿母教,可我看著教養連街邊那些討生活的婦人也不如。”
柳氏的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就重新笑了起來,拿手絹沾了沾唇角,“呀,綈婦這是生氣了?不過我也能理解你,畢竟出了這樣的事兒,你才是心裡最難過的。說話難聽些也是當然。”
柳氏這一番做作,可把馮華給堵得說不得話了。柳氏發泄了一通,隻覺得渾身的氣都通泰了,“綈婦你好生歇著吧,我也不打擾你了,還得去君姑那兒呢,五哥兒生得真真是好,像極了他阿爹。”
柳氏一走,馮華就頹唐地坐回了榻上,眼淚直流。
何敬歎息一聲道:“二嫂,你先才怎麼不跟大嫂頂回去?難道你真是信了幺幺是那等人?”
馮華默不作聲。
何敬急道:“二嫂,這不可能的,幺幺哪裡瞧得起二哥啊。”何敬也是個嘴快的,這種話不是更往馮華心上插刀麼?
果不其然馮華抬起了頭,“你什麼意思?”
何敬不好意思地撇開頭,“反正就是,我覺得幺幺不是那樣的人。”當著馮華的麵不好說,馮蓁可不是一次兩次說蔣琮薄幸無情了,她阿姐有孕在身,他卻跟那兩個侍妾胡鬨,眉宇間全是嫌惡,那都是自然流露的,裝不出來。
何敬走到門邊,馮華提高了一絲嗓音道:“是她,是她親口承認錯了的。”
人就是這樣,事後可能發現了許多疑點,但當時已經錯了,就隻能把錯當對堅持下去,而絕不肯改口承認是自己錯了。
何敬回頭看了馮華一眼,歎了口氣。
卻說馮蓁回府,長公主問,“跟你阿姐可當麵說清楚了?”
馮蓁笑了笑,“連蔣府的門兒都沒得著進去呢。”
長公主立即陰沉了臉,“你阿姐好生糊塗呀,對那些謠言,這不就是不打自招麼?非要將你的罪名給釘死麼?”
“她接受不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是那等不堪之輩,所以隻好把罪名往我頭上栽了。”馮蓁說起這話來像是極其無所謂。
“幺幺,你……”長公主有些擔憂地看著馮蓁。
馮蓁笑了笑,“外大母,你放心吧,我會好起來的,隻是那些謠言還得你費心了。”這話馮蓁算是打的官腔,反正長公主要是壓不下那些流言,她就嫁不成嚴儒鈞,禮儀受損的還不是長公主麼?馮蓁反倒是無事一身輕。
馮蓁下去後,長公主對著翁媼忍不住罵了句,“馮華是腦子被狗吃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