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宦不敢有一字隱瞞,你一言我一語,將鄭善與張世昌的對話倒了個乾乾淨淨。
殿內沉靜下來,虞炟坐在禦案之前,垂眸斂目一言不發。
鄭善自忖之前自己說的,並沒有一字虛言——那張世昌有沒有抗諭不遵?有沒有說過要讓三位輔政大臣審議的話?樣樣都有,他並沒有欺君。
所以陛下這會兒的沉默就可以理解了,就算年紀再小也是皇帝,誰願意被人這般輕視呢?
“張世昌犯的可是大不敬之罪,陛下萬勿被他氣壞了身子。奴婢這就去傳唐使令進宮,讓他帶人前去緝拿......”
虞炟忽然就歎了一口氣,抬起頭來。
“鄭善。”他一字一句說道:“你很好,都能替朕拿主意了。”
他的語氣淡薄無比,像是時下渭水上最後剩下的那一層冰,便是再怎麼小心地踩著行走,也難免會落入冰冷刺骨的春水中,從此萬劫不複。
“陛下!”鄭善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叩頭如搗蒜:“奴婢萬不該擅自揣度聖意,求陛下看在奴婢多年隨侍的份兒上,饒奴婢一條賤命吧!”
大殿之中是死一般的寂靜。鄭善戰戰兢兢地等了好久,才聽到一句輕飄飄、冷冰冰的話:“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鄭大令監上任沒多久就被降了職,新任的宦者令上任第一件事,卻是去了廷尉府,為張世昌帶去了少帝的口頭褒獎,讚他嚴守法度不徇私情,有古賢臣之風。
洛千淮對宮內的風向一無所知。她正在慶幸,自己製作的青黴素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王泰術後不久就醒了過來,但很快又繼發高熱暈迷。這本不是一台成功的闌尾切除手術該出現的情況。
洛千淮滿心疑惑地為他細細地查了體,這才發現王泰的雙腳腳踝周圍,早就潰爛腫脹,其中右腳踝已經呈現紫黑色,腫得發亮。
這應該是在獄中被鐵鐐磨出來的傷,未經及時調治發炎所致。之前群醫聚集,注意力都放在腸癰之症上了,竟然沒人注意到腳踝的問題。
這孩子放在前世,也就還是個小學生,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罪過,要受到這種折磨。洛千淮歎著氣,讓星璿把情況跟柴誌國交代了一下,然後就開始處理傷口。
清創,引流,上藥。患兒身體瘦弱,明顯是營養不良,經過了闌尾手術,再加上腳踝上的感染,單靠自身的免疫力,未必能挺得過去。
這個時候就是青黴素大放異彩之時了。皮試沒有問題,青黴素溶液配上生理鹽水,灌入了陶瓷所製的點滴瓶中。針頭是洛千淮花高價尋了手藝最好的金匠特製的,對於能製出最精細的累絲首飾的匠人來說,做出空心的針頭並沒有多麼困難。
作為大豫史上第一個享受到抗生素的人,王泰沒有辜負洛千淮的殷殷期待。
不過一晚的功夫,高燒已經儘退,人也恢複了清明。術後兩日便進了流食,三日忍痛下床行走,眼見著氣色一日強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