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飛短流長(1 / 2)

大宋的官多,臨安的瓦子多,衣山衣海是南瓦,卦山卦海是中瓦,南山南海是上瓦,人山人海是下瓦。

單看這海量的形容,便可知當時的瓦舍盛況,更有詩雲:“金絲玉管咽春空,蠟炬蘭燈燒曉色,”這些瓦舍原本是殿前司在城外創立,後來又經修內司於城內增設,數十年間陸陸續續增至二十多處,淩晨五更便開早場,夜場則至深夜喧鬨不休,百戲雜陳,吃喝玩樂一條龍,是城中人員最密集繁雜,消息最靈通,八卦最迅速的地角。

而這幾日裡,無論哪家瓦子,人們口口相傳,津津樂道的,都是章玉郎最新推出的《飛鵬傳》和《開天誌異》。

一個是源自現實題材百姓們再熟悉不過的嶽家將,一個是脫胎於《竹書紀年》和《山海經》的神話玄幻傳奇,其中有些故事和段子大家平日裡也曾聽說過,但經過章玉郎的妙手文章一糅合,那些零零碎碎的民間傳聞變得有理有據有鼻子有眼,生動活潑,鮮明潑辣,但凡去瓦子裡聽過講史說書的,回去後無不添油加醋,轉述他人,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不幾日,這兩個類型截然不同的話本,就火爆全城,無人不談,無人不曉。

隨著《飛鵬傳》的熱播,趙昚亦頒旨為嶽飛平反,削去秦檜死後追封的王爵,封嶽雷為忠訓郎,閣門祗侯,翰林院大學士,嶽飛夫人李氏複原封正德夫人,加封為楚國夫人,昭告天下(注1)。

當初嶽飛父子冤死,屍骨無蹤,如今趙昚傳旨尋其遺骨,就有昔日大理寺獄卒槐順後人來報,說當初槐順見嶽少保冤死,曝屍於野,心下不安,連夜背屍出錢塘門,將其藏於九曲叢祠邊北山水邊,以嶽少保隨身玉琚為記,種兩株橘樹於其上,如今嶽少保冤情大白於天下,便趕來告知。

嶽家人自是感激不儘,隨其前去起出嶽飛父子遺骸,葬入西子湖畔棲霞嶺古劍關,此事方才告一段落。

朝堂內外皆因此事而沸沸揚揚,讚頌官家恩澤萬民的有之,感慨忠義之士得以昭雪的有之,唯獨關心那些告假老臣去留的人一個都無。

朱尚書看到自己“告老還鄉”的奏折上趙昚的朱批“準奏”字樣時,當場就傻眼,老淚縱橫,差點就心痛得跟湯宰相一樣嘔血不起了。

可無論他如何後悔都已經晚了,趙昚經方靖遠提醒,想起前些年裡,趙構開科取士時,每每以中興問策,而不少舉子都直言極諫,紹興二十七年狀元王十朋對策萬言,趙構欽點為狀元。然而很多有才有誌之士在秦檜當朝時期都如張玉湖一般被打壓貶斥,甚至連陸遊明明鎖廳試名列三甲的都被他一擼到底,趙構礙於秦檜背後有金人撐腰,哪怕明知他作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致使朝中奸佞橫行,忠良難行。

趙昚如今繼任的時間不長,原本還礙於趙構的麵子沒對這些老臣下手,朝中諸事繁雜,北方金人一直虎視眈眈,邊釁不斷,總得有人做事,他才容忍下來。

可沒想到這些人居然還給他鬨罷工,很好,方靖遠提供的資料和數據,一摞的備選人名單,趙昚正好順手推舟,大手一揮,一股腦將那些倚老賣老的親近金狗的求和派退休的退休,罷免的罷免,次日上朝時,看到朝堂上多了些精神爍爍的乾練能臣,少了些暮氣沉沉的菊花老臉,當真是賞心悅目,龍心大悅。

於是退朝下班後,趙昚就強烈要求微服出宮,跟方靖遠一起去蓮花舍看章玉郎講《開天誌異》。

方靖遠也習慣了,誰叫大宋的官家都這個毛病,趙昚還算好的了,隻是跟他去瓦舍看戲,他那位□□爺爺宋徽宗趙佶還三天兩頭跑去勾欄找李師師,相比之下,已經是難得的明君了。

《飛鵬傳》講的是嶽家將,趙昚當年還曾見過嶽飛,得其教導,說起來,嶽飛之死也跟他上奏趙構請封太子有關,他一直記在心上,故而方靖遠和章玉郎在創作過程中,他就已經跟著看了好幾遍,對立麵的情節早已爛熟於胸,可對《開天誌異》就不怎麼清楚了,近幾日聽說在城中風靡一時,自然也不肯落於人後,定要去趕一回熱鬨的場子不可。

蓮花舍是殿前司的瓦子,哪怕霍千鈞去武學複讀,這邊也有官方的人看著,趙昚既然要去,自然少不了先慕崢帶著人去清場,免得有金國奸細、江湖遊俠或不長眼的紈絝冒犯官家,就算他們能及時攔下,也不免會敗了官家的雅興。

但又不能全清場,少了大場子裡捧場的茶客和勾欄裡的花娘們,整個瓦舍就失色八分,更談不上熱鬨了。

所以慕崢等人隻是清理了蓮花舍二樓位置最好的五間包房,安排好護衛人員,又在樓下的殿前司值員中換了不少禦林軍的人手進去,上上下下打點到位,務必既要保證熱鬨好看,又要保證官家安全無虞。

趙昚駕到時,看到紮滿紅綢彩帶的瓦舍門前掛著一排招子,正是今日的“節目表”。

其中最顯眼的招子上畫著一隻巨熊,開山裂石,寫著《開天誌異·大禹治水》,掛著章玉郎的名牌,旁邊已堆了不少的花牌,都是先前聽過章玉郎講古的客人送來的打賞賀儀,也是方靖遠之前給霍千鈞出的主意。

學的是後世明星打榜模式,喜歡哪位名流的節目,打賞一次得一枚花牌,可掛在瓦舍門口的招子下,如此一來,客人不需進門,就知道眼下最火爆的節目和最熱門的伎藝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