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貌不驚人(2 / 2)

方靖遠擔心節外生枝,趕緊謙虛地說了幾句,“區區雕蟲小技,巧合而已,當不得太子殿下誇獎。”

金國太子倒是哈哈大笑,好奇地打量了嶽璃幾眼,見她瘦小畏縮低眉垂眼的模樣,跟先前迅猛靈巧的動作簡直不像一個人,倒也沒了興趣,隻是拉著方靖遠去見皇帝,留下其他人在此善後和交接“賭注”。

那些女子起初以為必死無疑,可沒想到竟然會被人救下,再聽那些金人將自己“交接”給這三個年輕男子,一時間都有些惶恐起來。

負責交接的金人官吏將奴契和名單交給源靜雅,他順手就遞給了嶽璃,然後用標準的瀛洲語和漢語表達了自己的謝意,還十分懂事地送上了一個頗為壓手的荷包。

金人官吏接過荷包毫不客氣地塞進懷裡,衝著那些女人幸災樂禍地笑道:“想不到吧,這年頭還有人要你們,也算是你們占了便宜,要是能活著跟著幾位使者回了瀛洲,或許還能享幾天福呢!”

瀛洲是什麼地方,她們並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她們再一次被賣掉,這次被賣得更遠,或許真得永無回家的希望了。

一時間,有人抑製不住地低聲哭泣起來,情緒一旦傳染開,大家都有些失控地發出哭聲。

頓時惹怒了那金人官吏,衝著離他最近的女子就是一腳,“哭什麼哭!在陛下麵前哭哭啼啼,你們不想活了嗎?”

源靜雅見狀急忙上前說道:“既然皇帝陛下要留我們正使說話,這些人就先由我帶回去,免得她們在此言語失禮,掃了大家的興致。”

金國太子已有吩咐,還拉走了方靖遠,這些小官吏自然不會為難他們,便隨意看了看人數,交接完畢,就讓他們趕緊帶人離開,對其中幾個站都快站不起來的,一開始還想拉出去扔到亂葬崗,卻被嶽璃攔下來。

“有勞閣下費心,我們帶了兩輛馬車來,能帶走這幾人,若是回去救不活,我們自會處置。”

“行吧,反正人交給你們了,你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金人官吏掂量了一下懷中荷包的分量,好心地建議,“這些女人不少都有病,費心去治花的錢還不如再買些年輕美貌的,你們若是還要人,回頭可以找我。”

“多謝提點!”嶽璃忍著怒火,再次給他“打點”了一番,她緩過勁來,也不管那些金人怎麼看,一手一個粗暴地“拎”起動彈不得的女人,直接走出宮門丟上馬車,再催著其他人跟上。

如此粗魯的動作,反倒贏得那些金兵喝彩,在他們眼裡,這些都不過是一些貨物,甚至還是已經老弱病殘得浪費糧食的廢物,本來就已經打算擇日處理掉的,居然還能跟瀛洲使者換來個能“力拔千鈞”的神器,簡直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而那些女人戰戰兢兢地跟著馬車離開皇宮,被一條長長的繩索捆著,係在馬車後麵,平清遠和源靜雅坐在前麵的馬車上,看不到後麵的情形。

而嶽璃則走在最後麵“看守”著她們,帶著她們幾乎以“龜速”回到驛館,幸好當時的驛丞得了太常寺段均的吩咐,給他們最好的院子,前後兩進大小,擠一擠,勉強能容納下這三百女奴。

直到進了院子,送走驛丞,關上了院門,這些女子還不知自己即將麵臨什麼樣的未來,她們本來身上就穿得破破爛爛,衣不蔽體,這會兒一個個如鵪鶉般擠成一團,相互擁抱著取暖,瑟瑟發抖地在燕京的寒風中艱難地活著。

嶽璃一言不發地走進廂房,從裡麵拎出兩個巨大的包袱,扔在她們麵前,轉身又進去取了兩個包袱出來,堆在地上,幾乎將整個院子都占滿了。

“衣服,先穿上!”她自己也曾穿著破衣爛衫一路打獵吃草地從嶺南徒步走到臨安,其中辛苦最了解不過,哪裡見得了她們這般受苦,第一時間就把方靖遠之前讓人采買來的成衣發下去。

“等等!”杜十娘從內堂匆匆走了出來,急忙攔住她,“先讓她們進去梳洗一下,要不換了衣服弄臟了還得洗,這麼冷的天折騰來折騰去的病了怎麼辦?”

說罷,她轉頭朝那些女子說道:“大家彆怕,我已經讓人在後麵燒好水了,你們十人一組,輪流進去梳洗更衣。其他人先進廂房裡休息一下,避避風,喝點熱粥暖暖身子。”

杜三姨也跟著她一起出來,吃力地拎著個巨大的粥桶,嶽璃才明白過來剛才看到廂房的桌上擺了那麼多空碗是乾什麼用的,急忙上前幫杜三姨將粥桶拎進廂房,接著看她比劃說廚房還有,就又跟著過去拎了兩桶粥回來。

這都是杜十娘和三姨一早就熬好的,方靖遠沒她那麼細心,隻是提了句這些女子的境況不好,回來得先幫忙調養一下,她就一早出去買了米糧和藥材回來,跟三姨一起熬粥燒水,眼看著日頭漸高,等到午時已過,都不見他們回來,原本還擔心有什麼意外,如今看到除了方靖遠之外都已回來,總算放下心來。

那些女子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經曆過太多的苦難和折磨,哪怕一點點溫暖都讓她們受寵若驚,更何況現在這般精心的準備,更讓她們難以相信。

“你……你們真的都是瀛洲人?”

杜十娘眨眨眼,朗聲笑道:“我們是什麼人不要緊,重要的是你們先安頓下來。我們主君要的是活人,可不是隨時會死的奴隸。”

其中一個滿頭白發的女人緩緩點了點頭,在一個滿臉疤痕的女子扶持下站起身來,說道:“不錯,大家就聽這位娘子的吩咐,先去洗漱吃飯,莫要爭搶,他們既然要我們活著,就不會再讓我們餓死。”

哪怕已是滿麵皺紋,蒼老而消瘦,女人依然站得筆直,雙目有神,特地多看了杜三姨一眼,讓人扶著先進內堂梳洗。其他女子在她的安排下,竟然一個個悄然無聲地分組,不爭不搶,雖然還是滿眼驚惶恐懼之色,卻比先前在金國皇宮時的絕望和死氣沉沉好了許多。

杜十娘先前擔心這些人裡有其他被發賣的女奴,所以沒敢早早暴露身份,這會兒看到這個白發女子的舉動,便知她在這群女人中的地位不低,甚至可以說是她們的主心骨,這才安心了幾分,讓嶽璃照看著其他人,自己則帶著杜三姨去見她。

她原本安排了五個木桶在後院廚房旁的房間裡,就是方便她們兩人一組互相擦洗,房中都準備好了最便宜且厚實的粗布衣衫,等她們第一批梳洗完畢換好衣服,再去換了第二批人進來梳洗,換好衣服的則去前院照顧那十來個病倒的女人,不但沒人爭搶,相互之間的依賴和幫助,都遠超出嶽璃的想象。

看到她們梳洗後喝了點粥,整個人就如同活過來一般,開始主動幫忙打水洗衣服刷碗收拾廚房,嶽璃也放下心來,到後院去看那個氣度不凡的女人。

那婦人梳洗更衣之後,愈發顯得雍容高貴,哪怕穿著最廉價的粗布衣衫,也仿佛身著華服,眉眼間氣勢凜然,打量著嶽璃和杜十娘時,竟讓她們都不覺心生敬意,不敢冒昧發聲。

“你們……要帶我們去哪裡?瀛洲?若我記得不錯,瀛洲遠在東洋之外,我們這些老弱病殘跟你們遠渡重洋,還能有幾個活著?”

“最好說清楚你們的目的,否則,我們就算死,也要死在這片土地,而不去做異國他鄉的孤魂野鬼。”

嶽璃聽她說話的口音和那種有些熟悉的口吻,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枚白玉佩,雙手遞到她的麵前,“請問這位夫人,可否認得此物?”

這塊白玉佩其實算不得極品,隻是入手溫潤,上麵刻著有饕餮紋樣,在饕餮尖牙利齒的口中,卻嵌著個古篆的“霍”字。正是當初霍家與嶽家重新交好後,送給嶽璃的一塊玉佩,上麵的圖案是霍家所獨有,隻要是霍家人,一眼便可認出。

那婦人一看到玉佩,頓時無法再保持先前矜持警惕的態度,幾乎是撲上去從她手中搶走了玉佩,拿到眼前看了又看,雙手都跟著顫抖起來。

“你……你從哪裡得來此物?”

嶽璃恭恭敬敬地說道:“在下有一義弟千鈞,有家人失散多年,我方才見夫人容貌與他有幾分相似,貿然請問,夫人可是姓霍?”

那婦人聞言,已是淚流滿麵,喃喃地說道:“千鈞……是二哥的孩兒嗎?想不到……想不到我還有聽到他們消息的機會……哈哈!我是姓霍,霍家人就算到死,也行不改姓,坐不更名,我便是霍家五娘,霍青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