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而知之(1 / 2)

當年汴京覆滅, 趙構南下時,曾帶走了孔府嫡支子孫和當時的衍聖公,後來在衢州建立孔府宗廟, 而當時占領山東的完顏宗翰乾脆從孔府子弟中另立了一位為衍聖公, 以至於形成了孔府南北兩宗廟。

江山輪替, 孔廟不倒,方靖遠並不想對此多做評價, 隻是想以書換書, 順便能從裡麵挖點人才出來,借點東風,好將自己的“齊魯書院”真正在山東立住。

畢竟, 他也沒打算完全走儒家的路子,如今的孔府明麵上還當著大金的衍聖公兼曲阜令,也不敢大張旗鼓地給予支持,彼此心照不宣即可。

齊魯書院和海州的雲台書院一脈相承,走的都不是正統的儒家書院路子,而是全科發展的綜合類書院。

高舉著“有教無類”的招牌, 將有些老夫子“於理不合”的抗議硬生生堵了回去,辛棄疾對方靖遠這招再讚同不過。他本就是個文武全才的人物, 生逢亂世, 更加明白單靠讀四書五經救不了大宋, 更彆提光複故土中興大宋了。

四書五經是基礎, 要學;武學能強身健體還能對抗金兵, 要學;算學處處有用, 要學;醫學乃養生之本, 要學;工學能借力自然, 更要學……辛棄疾兼任齊魯書院的院長, 不光想把雲台書院的架構和課本老師都搬空,若是能抽出時間和精力,甚至還想著自己也跟著都學一遍。

對辛大佬旺盛過人的精力和孜孜不倦的求學精神,方靖遠深表佩服,順道就將剛剛新開的農學課程一並打包給他。

辛棄疾起初還對在書院開“農學”課程深表疑惑,等看到他打包送來的書,頓時拍案叫絕。

其實《齊民要術》在北魏時代就已成書,然而在先前科舉取仕隻重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為錦上添花,誰要去學這農書反倒成了旁門左道,方靖遠在臨安做兼職博士時,跟翰林院和太學真·打成一片,為給學子們出真題是挖空了翰林院和太學的藏書,從裡麵找出了全本的《齊民要術》後,便如珍如寶地複刻了一本,後來帶到海州,安排人照著研究了一遍後,又增加了不少他所了解的相關知識,耗時整整一年,才算將這門農學課形成體係。

畢竟,這門課本不在科舉出題範圍內,士子們原本很少關注,官刊善本更是輕易不會出借,非朝中之人不可得。可被方靖遠重新修訂整理後,不光是辛棄疾,其他學生也發現,這門課中的學問雖跟考試的關係不算太大,可跟做官的關係就大了去。

大宋雖說重視商業,但同樣不忘以農為本,考核官員的業績指標中最重要的,便是農桑一項。開荒種植和農桑收獲都是評優重點,隻讀四書五經是讀不出這些業績來的。而《齊民要術》“起自耕農,終於醋酸”,從選種育種到種植,數十種農作物的培育方法,到家畜飼養和各種農副食品的製作,不光是方靖遠大開眼界,還順帶給海州百姓增加了不少收入來源。

在古代很多門手藝都是“敝帚自珍”,當成傳家寶一般,可在天災**不斷的時代,一旦出事,可能就會徹底斷了傳承。

方靖遠就借著推廣農課和《齊民要術》的同時,讓雲台書院的老師開了大課,還請了有經驗的老農和醬坊食肆的主廚娘子們來現身說法,起初他們還怕說出自家的“秘方”和“獨門絕技”壞了自己的飯碗,等看到方靖遠拿出的書裡早有記載,甚至比自己知道的更多更詳儘,也就不再藏私,讚足勁了宣講,好賺回講課費和新書。

看到書中原本就有酒、醋、醬、糖稀、乳酪、齏、臘、脯、麵點等做法,方靖遠就順手將基本的打發蛋糕方式也塞了進去,這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秘方,就是一種新的製作手法,至於真正味道如何,其實還是要靠製作者自己不斷實驗和調配才能做出真正美味的食物。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他要做的是保留和挖掘提升更多的技術層麵,至於到真正的成品,那就看學生們的悟性和能力,來決定他們最終的方向和成就。

辛棄疾在齊魯書院外開了試驗田不說,還將自家的海商船隊派了一支出去,傳走遠洋路線,就是為了尋找那些書裡記載的作物,其中自然少不了被方靖遠夾帶進去的私貨,那傳說中高產的玉米土豆紅薯之類的。

山東的經營是從書院到山野農莊,屯田開荒,步步為營,並未主動去攻打大州大縣,讓那些經曆了多年災荒和兵亂的州縣安心了幾分,對於他們開荒收容流民之事,也並未在意,反正他們本身也不會接納那些流民,更不會去開荒種田。在他們看來,這些城外的山村之地就算讓給辛棄疾,等他經營好了有了收成,金國大軍一到,還不都是歸他們所有?

他們不知道當初徐州是如何丟的,更不知道,後世的一個經典戰略,叫“農村包圍城市”。

“其實這也是廣積糧、高築牆的另一種說法,”方靖遠耐心地向辛棄疾解釋,“眼下單論兵力,我們的確不如金人,若憑借火器,一則消耗過大,需要大量金錢支持,打一次可以,次次都用的話,目前很難撐得住。二則是金國如今內亂不休,想要火中取栗者何止一二,你我現在出手,隻會成為眾矢之的。”

徐州就是先例。

他不明說,辛棄疾也明白了。他們兩人,一個是被朝中大臣視為“貶斥”而出的異端份子,一個是不受信賴無黨無派的北方歸正人,稍有成績,得到的不光是朝廷封賞,還有無數想要伸手過來的權貴和豪商,就連皇帝都無法阻止那些見錢紅了眼的人,何況他們。

與其打下地方讓給彆人還守不住,不如穩紮穩打地先經營好自己的轄區,打造成銅牆鐵壁,提升軍力實力。

而他未能訴諸於口的,是另一個秘密。

嶽璃當日聽得不對時,就借口帶孩子,去了糕餅鋪,讓兩個孩子纏著樊十三娘各種甜言蜜語要好吃的時,她就已經將樊十三娘的住處查了一遍,等離開後有安排人盯著她進出貨記錄,暗中調查了那位樊十三娘的來路,哪怕是她結業離開時,也一直盯著她的去處,最後終於查清了她的底細,回報給方靖遠後,卻有些無奈。

她的確是宋人,是樊十三娘,也的確帶著目標來的,而目標,不是霍千鈞,而是方靖遠。

她來時搭的時官船,據她自己說是偷跑出來,可嶽璃查問之後,負責官船的人壓根不記得有過這麼一個人,就愈發可疑起來。而後來或許她被方靖遠嚇到,匆忙離開,就這樣也沒少搬東西。嶽璃悄悄地跟上去驗看,發現都是雲台書院的課本和真題,頗有些無語,就原樣放回,沒有驚動她。

結果就發現跟她接頭的是水師裡的人,一路查下去,她身後的人,竟是現在明州的沿海製置使趙伯圭。

在海州興起之前,明州是南宋最大的港口,而明州知州兼任沿海製置使,負責海防,節製水軍,發往海州的南方商船,基本上都得走明州這條線,而北方南下的商船,原本是直達明州,現在卻為了便利和安全,都在海州交易倒貨,無需再南下明州,無形之中,明州的關稅就少了一半。

更不用說來自東瀛等番邦的商船,原本隻有明州一個目的地,現在卻分了一半去海州,就因為海州的稅低事少,交易快捷簡便,商行管理公平嚴格,對於商家來說,自然舍難取易,紛紛改道。

對方靖遠而言,他經營海州,公平競爭,也是為了給北伐奠基,由此向北方擴張,根本沒去考慮對南宋港口的影響。

他不想,不代表彆人也不想,而且眼下的這位明州使君,還是當今官家的親兄長,嗣秀王世子趙伯圭,哪怕趙昚過繼給了趙構,從親兄弟變成了堂兄弟,這血脈親情還是扯不斷的,在這一點上,趙昚絕不會偏向他。

“你說,官家知不知道呢?”嶽璃遲疑半響,方才問道:“秀王世子是今年才赴任明州,接掌水軍,就派了人過來。還是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