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降“娘子”(2 / 2)

方靖遠在高處看到嶽璃打了個手勢,表示已清除刺客,方才放心了幾分。

“這些刺客尚待審訊,諸位看熱鬨的都請回吧!待明日正式張榜公告解試桂榜之時,再來不遲。”

看熱鬨的人這會兒也被嚇得不輕,哪裡還敢留下看什麼熱鬨了,聽他這麼一說,都紛紛招呼著,互相扶持著,能有多快走多快,誰都不想在這血汙遍地,鬼哭狼嚎的地方再待下去了。

而那些刺客們尚在痛哭哀嚎,嶽璃和那些斥候下手都不輕,但都避開了他們的要害,讓這些死士既痛又不能立刻死去,真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才能老老實實招供出他們背後的主使人。

而那十三個險死還生的“**”考生,這會兒也終於看清了這些凶手的麵目,回想起來,一個個都後怕不已。

尤其是那個被叫做“安郎”的考生,一臉難以言表的神情,囁喏地問道:“他們扮做我的娘子……就是為了行刺使君?那我……我家中的父母……會不會已經被他們所害?”

他這麼一問,其他考生也跟著緊張起來,他們被逼著在考場**,都是因為有至親之人落入金人手中,才不得不來這裡搏命,明知是死路一條,卻也彆無選擇。

不來,不光是他們的家人要死,連他們自己也要死。來了,或許他們死了,家人還有一線希望能活下去。

可現在,他們都沒死成,在點火**的那一刻,他們感到害怕,卻毫無退路,卻沒想到會被救下,然後關押著一直等到全場考試完畢,這幾天他們有吃有喝,卻食之無味,惴惴不安地等著最後的判決。

然而在考官們閱卷完畢,貢院開門之時,卻撞上這些人冒充他們的家屬前來行刺,他們也不知會不會被遷怒,更不知自己會麵臨怎樣的處罰。

尤其是看著那些個刺客被毫不留情地斷手斷腳綁成粽子一般,他們都跟著心頭抽搐瑟瑟發抖,除了**被抓住滅火時他們被綁起來一回之後,也隻是將他們分開關押,讓他們寫出自己的來曆和被脅迫**的原因,再將供狀簽字畫押,並未受到想象中的嚴刑拷打,甚至難得安穩地過了幾天平靜日子,以至於到現在,他們才猛然醒悟過來,其實從本質上來說,他們也是刺客。

也是失敗的刺客。

隻是他們的目標和手段不同,但性質其實是一樣的,甚至他們若是得手後會造成的結果,比這些刺客更加嚴重。

能來參加解試的無不是一方才子,沒點才學也不敢來應試,經過這幾日禁閉和出來看到刺客的“演戲”,已經猜到了幾分金人這麼做的原因,更是惶恐不已,生怕剛剛萌生的一線生機,就這樣被再次掐滅。

嶽璃看著他們緊張而害怕的模樣,輕歎一聲,說道:“我按你們提供的消息帶人去找你們的家人,其中有兩人的家人查無此人,有三人的家人已經被害,其餘八人的家人都已安置在附近的農莊中,待我稟明使君後,會安排人帶你們去相見。”

魏楚楚跟著說道:“我念到名字的過來,準備跟我去農莊,其餘的在一旁等著。安子旭、杜仲名、房琯玉……”

她念到的第一個名字就是那位“安郎”,聽得他心下一喜,衝出去時險些撞到魏楚楚身上,急忙收腳,手忙腳亂地朝著她長揖到地,滿心感激地說道:“多謝多謝,大恩無以為報,以後使君和諸位將軍有用到在下的,萬死不辭!”

其餘被念到名字的考生也跟著連連道謝,剩下的人中,有兩人麵如死灰,忽地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爹!娘!是孩兒害了你們!”

朱熹在知行樓上見此情形,有些不解地問道:“他們為何如此?”

方靖遠冷哼一聲,說道:“還不是自作聰明,當初讓他們招供時,捏造了家中情況,甚至連報名的鄉籍和師承都有可能是假的,我們本是有心幫他們從金人手中脫困,可他們偏偏不信我們,卻聽信金人的話,結果如何?”

朱熹亦是唏噓不已,那兩人的供狀方靖遠也給他看過,還問過他意見,得知這兩人都是從曲阜孔府門下求學的,還特地準了他們互保,而無需海州本地人做保,可沒寫想到,就算是孔聖人的後人門下,也一樣會有這種貪生怕死之徒。

“真是汙了聖人之名啊!”

方靖遠並不以為然,“他們犯錯是他們的事,與聖人何乾?就算是聖人,也不能保證自己一生從不犯錯,更何況後人呢?朱兄莫非忘了,孔府的家廟,如今都分了南北,若是聖人得知後輩屈身事敵,還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呢!”

朱熹無言以對,當初宋室南逃,文武百官和勳貴士紳都有不少跟著南下的,孔府當時的家主衍聖公孔端友也跟著去了江南,在衢州修建孔廟,被稱為南孔廟,帶著部分孔氏後裔在此定居。而金國當即就扶持了孔端友的侄子孔璠為衍聖公,繼續主持孔府,他的後人還兼任著曲阜令,早已成為金國之臣。

這也是辛棄疾寧可另立“齊魯書院”也不與孔府合作的原因。能得到孔氏一部分人的認可固然重要,但同樣也要避免被這些認賊作父之人滲入反間的危險。

眼前這兩位,想必就是其中的一份子。隻可惜,就算他們照著金人的要求做了,也未必能保全家人,而如今自作聰明弄出的假口供,在方靖遠拆穿刺客麵目,當眾打破金人散布的謠言時,已經注定了他們被金人徹底放棄,那麼,他們還留在金人手裡做人質的家人,下場便可想而知。

“將軍!求將軍去救救我的家人,我家人就在濟南府城之中……”

其中一人猛然朝前一撲,跪在了嶽璃麵前,痛哭流涕地說道:“是小人一時鬼迷心竅,以為自己已經死路一條,想要保全家人,才大膽偽造戶籍和出身,不料使君和將軍心懷仁義,不但沒追究我等之罪,還幫我們救出家人。是小人不識君子之心,還請將軍大發慈悲,救救我的家人啊!”

“晚了!”魏楚楚不等嶽璃開口,已經乾脆利落地說道:“早讓你們說,你們不說,也不想想你們自己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金人拿你們當狗,你們還上趕著送死,我們把你們當人,你們自己不肯做人,現在還想我們去救你們的家人,你以為,隻有他們的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說著,她都險些掉下淚來,憤憤地說道:“你們以為救人有那麼容易嗎?那你們自己當初怎麼不去?為了救你們的家人,我們死了兩個姐妹和七個兄弟,這些都是為海州為大宋流血犧牲的烈士,你們呢?你們是幫著金狗來害我們的人,憑什麼有臉讓我們再冒死去替你們救人?”

這個任務,其實一開始她都不想去,可嶽璃接到方靖遠手令的時間緊迫,隻能從海州狸和海州軍斥候中選調好手分頭前去救人。

那些考生本就散居各處,是被完顏允中和徒單習烈精心挑選出來的“火種”,他們的家人也大多被關押在家鄉的縣衙或族中祠堂等待這次解試最後的結果。若是其中有人被救走,完顏允中和徒單習烈知道消息泄露,這些火種反水,就未必會走到最後冒名行刺的這一步。

他們要打的就是這個時間差,必須得趕在消息能傳遞回去之前,既要救人,又要隔絕消息泄露,嶽璃和魏楚楚扈三娘帶著救回來的人趕回貢院,可負責斷後和攔截消息的人,卻有不少犧牲在金兵刀下,再也不能回來。

這樣的犧牲,不是為了抵禦金兵進犯,也不是為了收複失地,而是為了救出這些作為火種的考生家人,就讓魏楚楚很是不甘不忿,這會兒一聽那考生再求她們去濟南府救人,當即就炸了。

方靖遠這會兒也下樓走了過來,見她氣得差點落淚,也不禁有些難受。

“魏二娘子,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再讓你們去濟南府冒險。有這些人,已經足以證明,金人的險惡用心。現在金人的刺客已經當眾就擒,那些圍觀之人裡,怕是也有他們的同黨,消息已經傳了出去,你們若是再去濟南府,豈不是平白送死?”

那考生也不是沒想到此節,才愈發後悔自己當初的自作聰明,可依然抱著一線希望和僥幸去向嶽璃求救,此時聽到方靖遠一說,便徹底絕望,跪在地上以頭搶地,痛哭不已。

那些家人獲救的考生,自是暗自慶幸,好在他們**被救後,就果斷聽從方靖遠的吩咐,老老實實地交代了自己被金人控製的原因和來曆,將自家人所處之地說的清清楚楚,才能得以獲救。若是當時他們也跟那兩人一樣對金人抱著僥幸心理,以為那邊不知道他們生死便會放人,那現在才真是後悔莫及,害死家人的,真是他們自己。

魏楚楚抹了把眼睛,把險些滾落眼眶的淚水都擦了去,哽咽著說道:“多謝使君體諒,隻是……隻是求使君莫要忘了給那些姐妹和兄弟的撫恤和嘉獎……”

方靖遠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這你儘管放心,無論是在哪個戰場上犧牲的烈士,都是為了我們大宋,保家衛國的英雄,他們的身後事,絕不容輕忽。”

他轉頭望向那些考生,說道:“希望你們也記住,你們和家人的性命,是這些烈士用自己的性命換回來的。我現在不處罰你們,就是希望你們能夠戴罪立功,為光複大宋而出力,唯有如此,才能洗刷你們身上的罪孽,讓那些烈士的血不至於白流。”

“你們……可願回去?”

考生們先是一怔,繼而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們能夠活下來,已經是白撿了一條命,而如今方靖遠還接回了他們的家人,安置在海州,給了他們新的生命和開始,那以後的日子,他們唯有竭儘所能,揭開金國奴役漢民的麵紗,爭取更多的漢民回歸,才能不負這些烈士的犧牲。

這一次,再沒有任何人退縮或畏懼,都毫不猶豫地,深深地向著方靖遠和海州狸的娘子們長揖到地。

“我等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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