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水火不容(1 / 2)

“其實這些守城的戰術, 並非自我而始,隻是大多數人隻去研究能夠科舉升官的學問,卻很少兼顧其他。”

方靖遠先前推薦給朱熹的物理入門, 正是《墨子》一書。

“原守城之備中,就曾說過, 城上應備有渠襜、藉車、頡皋、連梃、飛衝、批屈等(注1)器械,可流傳至今的,已寥寥無幾。荀子亦曾說過,君子性非異也, 善假於物也。拘泥於禮,而不思進去, 才是阻礙我們發展和強大的最大問題啊!”

朱熹此時尚未經曆朝堂爭鬥,仕途失意,對萬事萬物還抱著格物致知,追求真理的階段,從海州到濟南,他親眼見證了方靖遠所說的“科技”的力量,更是向往那遠在星空中的奧秘, 這種從年少時就深埋的夢想,一旦萌發出來, 看到了希望之光,等於加足了一萬馬力的動能,根本無需旁人推動, 自己就毫不猶豫地披荊斬棘地向上衝衝衝去了。

他如此興致盎然地研究新方向新學科,方靖遠自然不會打斷他的思路, 就算因此蝴蝶掉了一些未來的可能, 也隻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唐括翰等人領兵慢悠悠地到了濟南府, 看到這座高大雄偉的城池,什麼湖光山色飛泉明柳統統都被那灰撲撲的醜陋的城牆遮擋得一乾二淨,光是高達近五十尺的城牆和那平滑得不見一絲縫隙的牆麵,就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這哪裡像是一座城,簡直就是一座山,高不可攀堅不可摧的那種。

派去打探消息的哨探回來報告,說那城牆上五步一壘,十步一鬥,另有九尺一弩、一戟、一椎、一斧……更不用說那些火炮黑洞洞的炮口,轉射機和床弩森冷的寒光,單是這些明麵上的布置,便可見守備之森嚴,讓人望而生畏。

至於城牆下麵的其他人手和器械布置,他們看不到,也能猜到幾分。

先前派去臥底和拉攏那些世家豪紳的探子,一個都沒能活著出來,想也知道,不是被抓,就是被賣了。

那些牆頭草般的世家豪紳,居然這次堅定地站在了方靖遠那般,倒是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就連三十多年前金兵南下之際,這些世家都未曾參與宋金兩國之戰,而是觀望和逃避居多,對於這些人來說,家族利益大於一切,根本不在乎是誰坐上皇位。

這次,他們居然毫無反饋,無論是徹底站在方靖遠那邊,還是有其他原因,沒了這些人的支持,金軍的情報和探子工作就更難展開了。

而直接攻城……這種拿人命填坑的事,三州都統誰都不願上。

三州分屬三族部落,都是完顏家的姻親,皇親國戚都能沾上邊,誰也不比誰強,在亂世中就是看手中的兵力強弱來決定地位高低,一旦失去了兵馬,就算還保留著官位職銜,也成了空頭將軍,沒人會給你補充兵力,隻會趁你病要你命,吞並掠奪才是金人弱肉強食的生存原則。

三人麵麵相覷,誰也不肯率先打頭陣去試探濟南府城的防禦力量,遠遠地在五裡之外就已經安營紮寨,不肯前進。畢竟完顏允中的前車之鑒餘威猶在,那些遠超過他們車程的炮火和利箭,是他們誰也不想去領教的。

宋軍的遠程攻擊火力之強,是他們先前萬萬沒想到的。

唐括翰、蒲察鳴輝和烏古論帶著副將們商議了足足一日,也沒商量出個好辦法來,最後急脾氣的烏古論就惱了,不耐煩地說道:“照你們這樣說法,沒法打,乾脆都收拾東西各回各家,還在這裡磨磨唧唧個屁啊!”

唐括翰和蒲察鳴輝對視一眼,這道理誰不知道呢?可有皇帝的聖旨逼著,他們不來不行。更何況照著方靖遠這般發展的速度,就算他們現在不來,不出三年,這些宋軍也會打到他們的家門口去。

這仗是一定要打的,可怎麼打,誰先打,才是今天討論的重點所在。

“烏古先不要著急,宋人的兵法中也曾說過,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如今既然知道宋軍的火炮厲害,我們又豈能貿然上陣,讓自家的兒郎白白送命?”

“難不成就這樣看著?”烏古論的部落最窮,又在滄州這等民風彪悍之地,治下的百姓起義落草為寇的比交稅的不知多多少,此番出兵作戰帶的糧草本就不多,完顏雍也未曾給他們額外撥付,都是讓他們自行解決,可這寒冬臘月的天氣裡,上哪裡去找糧草?同僚不肯支援,沿途百姓早就聞風而逃堅壁清野,外麵連給馬吃的乾草都沒了,更不用說人吃的糧食。

那兩家能跟方靖遠耗得起,他可耗不起。若是開春還不能回去,隻怕他的老窩都要被那些餓急了眼的守軍給反水端了去。

“要打就現在打,要是不打,我就撤兵回去,可沒那閒功夫在這裡耗著。”

唐括翰乾笑道:“其實,現在也並非絕對不能打,隻是不能合兵一處,讓宋軍的炮火集中打擊。”

烏古論瞪著眼,“有話直說,要老子怎麼打!你們這些心眼多的,跟著那些漢人學得一肚子曲裡拐彎的,話都不好好說了。老子沒空在這裡磨嘰,你們想怎麼打就直說,就有一點,要上一起上,甭想拿老子的人去送死給你們墊腳。”

他粗莽歸粗莽,卻也不傻,知道這兩人在算計什麼,隻是有所取舍而已。

蒲察鳴輝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以前對付宋人的火炮,一般有兩個法子,一是消耗,以那些漢人為盾,送上去攻城,全憑人多消耗他們的火炮,那東西厲害歸厲害,打不了幾回就得廢,隻要撐過了前麵幾輪,他們後麵就沒勁了,到那時,不就由著你想怎麼殺就怎麼殺。”

“說得容易,那些兩腳羊肉盾呢?”烏古論翻了個白眼,他們這次南下,本來也想抓些漢人做苦役和肉盾,卻沒想到先前因為完顏允中大乾了一場,雖然慘敗而歸,卻嚇得周圍的百姓逃之夭夭,不光人跑了,連糧草都跟著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藏起來,一點都沒給他們留下。

否則他們也不至於麵對這座城池束手無措了。

“反正老子的人,不能打頭陣去送死,那都是老子精心訓練出來的兵,死一個都心疼。阿翰,你的人不是都會弄什麼攻城車投石車的,你帶人先上啊!”

唐括翰無奈地說道:“我已經安排人去附近山頭伐樹造車,可那些都需要時間,沒那麼快。”

攻城要用的器械,大多數得就地取材,尤其是衝車雲梯和投石車之類的,都是在附近的山林現砍現做,帶來大多是關鍵部件的半成品,要不然光是這些輜重就能將他們給拖累死了。

蒲察鳴輝點頭說道:“聽說你的人能已經能造出攻城車,跟宋軍的如意戰車一樣,可能抵擋火炮和□□攻擊?”

他先前就已經聽說,唐括翰搶到了幾個原先跟著紇石烈誌寧的工匠,又從燕京的工坊要了幾個大匠,專門仿造宋人的戰車,如今已經能夠造出類似於宋軍攻城車那般的運兵車。內裡是如同哨塔般高達數十尺的塔樓,安裝在帶木製滾輪的底座上,外麵用厚牛皮和木板罩著,有的還加一層鐵板,如此便可讓士兵藏身其中,推動戰車前行,直到抵達城牆跟前時,再從下麵爬上塔樓二層,用木板直接勾搭在城牆牆頭,便可直衝上城頭,與敵人展開貼身肉搏。

在他們看來,隻要能跟宋軍近戰,他們以一敵二甚至敵五敵十都不成問題。

那些宋人要不是有這些層出不窮的裝備和火炮,早就被他們打過長江去徹底滅國俘虜為奴了。

唐括翰搖搖頭,說道:“戰車用來抵擋□□還成,可聽說宋軍如今的火炮威力更勝以往,射程還那麼遠,若是準頭夠足,隻怕我的戰車走不到近前就得被炸爛了。還是你們也派人挖地道從下麵通往城牆,到時候在城牆下麵埋了□□,他們會炸山,我們一樣也能炸城。”

“挖地道啊……”烏古論撓撓頭,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也行。你們說好地方,我派人去挖。”

唐括翰說道:“可惜現在黃河上凍,河水不足,否則若是能掘開黃河,直接放水淹城,看他們還如何能靠那些火炮守城。”

“就是……”蒲察鳴輝深以為然,“大不了再等一個月,也差不多到了化冰期,若是他們再不肯投降獻城,那我們也就不必客氣,掘堤演城就是。”

烏古論不耐煩地說道:“你們等得我可等不得!我這就去安排挖地道的事,你們可得備足了□□,我看濟南府這城牆有些古怪,要是□□不足,怕是炸都炸不開城牆呢!”

金兵的火器雖然比不上宋軍那麼多,但無論是當初繳獲汴京將作監和火器局,還是後來自行研製的炮車,各州府也都配了一些,唐括翰因為完顏亮在長江口被炸回來之事,深以為戒,這些年都在著手研究宋人的火器,就搜羅了不少工匠,知道此番要攻城,這硬仗不好打,也準備了不少□□,隻是沒想到自己的火炮跟方靖遠的一比,光是射程就差了一半,根本沒法麵對麵作戰,隻好進行這種“地下”工作了。

隻是他們並不知道,他們辛辛苦苦的“地下”工作剛一開始,就已經被城裡的宋軍偵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