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是中秋啊,陛下大宴群臣的日子,他們都敢如此猖狂,臣妾不過是離得近了一些,因為實在驚懼害怕,和工部尚書之女敖冰夏一起驚懼跌倒花叢,打斷了杖殺之刑……”
陸孟淒厲道:“可是他們晚上就敢打昏臣妾的婢女,把臣妾綁到了無人之處,要殺了臣妾!”
“他們要殺了臣妾!”
“還在動手之前,蓄意將臣妾的長姐叫走,讓有武藝的長姐不能伴臣妾同行……”
陸孟半躺在地上,麵色甚至是閒適的,故意把要她失去清白的事情,說成要殺了她。
雖然悲哀,但陸孟知道,女子的清白在這些腐朽男人的心中不值一提,涉及性命更嚴重一些。
她突然這樣,烏麟軒和長孫纖雲俱是目瞪口呆。
陸孟又說道:“王爺,臣妾真的好害怕,天子臥榻之側,他們就敢肆意戕害王爺的側妃,他們背後是誰?下一步,是不是就敢對陛下動手,謀朝篡位了?!”
後麵字字句句,如同千鈞之錘砸下,安靜的宴席之上,二皇子烏麟州抓著杯盞的手指一晃,杯中的酒直接撒了出來。
他眼睛微眯,似毒蛇的目光如電般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樹叢。
“你給本王閉嘴!”
烏麟軒適時喝止陸孟,看著她的眼神卻幽暗難辨,他這側妃的膽子未免包天了,竟然敢說出這種話!
但是事已至此,眨眼之間,烏麟軒想出了無數種利用這件事,利用這個夢夫人達成某種目的的計劃。
長孫纖雲見烏麟軒凶自己妹妹,正要上前,卻被陸孟的眼神阻止。
而烏麟軒決斷下得非常快,立刻蹲下,抓住了他這位夢夫人的手,將她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口型道:“孩子。”
此時此刻,陸孟之所以敢鬨,是因為陛下就算再怎麼殘暴,也不會同一個嚇瘋了胡言亂語的婦人計較。
而當今延安帝,陸孟通過上一次昏倒在太後寢殿前,把皇帝氣得拂袖而去,就知道皇帝是個要臉的。
他這麼要臉,就算被攪了宴會興致,也隻會針對烏麟軒,比如臭罵他一頓,罰他點什麼,不會當著群臣針對他的女人。
所以陸孟這一番話,就算沒任何作用,頂多就是被說成瘋婦。惹怒了烏麟軒也不怎麼要緊,長孫纖雲在呢,鎮南大將軍在呢,她現在有依仗,烏麟軒不敢怎麼她,頂多把她關禁閉。
禁閉好啊禁閉妙。
而烏麟軒就更不害怕了,他蹲下,說出“孩子”兩個字,就是扔給這位夢夫人的“保障”,是她不被責罰問罪的保命牌,也是加重這件事情嚴重性的砝碼。
兩個人之間,還未建立起信任,便已經開始狼狽為奸。
陸孟接收到了烏麟軒的意思,按住了自己的肚子,片刻後淒厲喊道:“王爺,你彆凶臣妾,臣妾的肚子好疼。”
“臣妾的肚子真的好疼啊!”
“他們方才拉扯臣妾,要將臣妾推進荷花池,還在說什麼隻要把臣妾扔進去了,臣妾就算不死,臣妾的清白就毀了,王爺不會再要臣妾了。”
“可是王爺,臣妾不能死,臣妾懷了王爺的孩子啊!”
“臣妾奮力掙紮,還是被踹中了肚子,臣妾的肚子好疼……王爺,這是王爺同臣妾的第一個孩子,會不會保不住了?”
陸孟此刻麵上的神情和她說出的話根本是兩回事。
她仗著草木花池擋著,隔壁宴席之上的人看不到,悄悄對長孫纖雲拋媚眼,讓她不要擔心。
然後捂著肚子“哎呦哎呦……”
一個勁兒問烏麟軒:“王爺,我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他們怎麼敢啊!”
陸孟最後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然後便立刻“昏倒”在了烏麟軒的懷中。
烏麟軒眼中露出滿意,故作慌張吩咐身邊的人:“快傳太醫!”
然後抱起陸孟,迅速朝著禮樂殿內快步走去。
一行人好似隔著“簾子”演了一出廣播劇,然後迅速退場。
延安帝坐在上首位,視線掃了一圈場中大臣,在幾個皇子的身上流連的格外久。
女眷那邊雖然離得遠,但是也聽聞了這邊的事情,個個噤若寒蟬。
延安帝是想要維持體麵的,但是最終,“天子臥榻之側猖狂行事。”還有“下一步是不是要傷害陛下,謀朝篡位!”,這兩句話,到底像兩隻簪子,狠狠紮進了延安帝的心裡。
皇帝嘛,歲數一大,就疑神疑鬼,生出烏麟軒這樣被害妄想症的男人,怕是肚子裡全都是心眼。
兒子又多,個頂個暗潮洶湧結黨營私,他正牌皇後和太子被害死之後,頂著朝臣的壓力,遲遲未曾立後,就是怕立了誰,誰的兒子都要迫不及待惦記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
遲遲未曾立儲,自然也是因為皇帝還沒當夠皇帝。
古往今來,不外如是。
陸孟抓住的就是皇帝的這個心思,他能容許嬪妃猖狂,允許太後猖狂,但是決不允許任何人觸及他的底線和臉麵。
尤其是覬覦他屁股底下的位置。
今天裡子麵子一起丟儘了,皇帝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起身拂袖而去,身邊大太監得令,開始動用皇帝的人手徹查這件事。
宮中一時間人心惶惶,尤其是端肅妃和嘉嬪,萬萬沒想到這被杖殺之刑嚇得嘔吐昏厥的建安王側妃,竟然是這等厲害人物,那幾句話,等同於將所有人都拉下水!
但是她們怎麼亂,就不在陸孟關心範圍了。
她又躺床上,被一個太醫號脈。
然後離奇的是,這一次太醫號脈之後,跪地對建安王道:“王爺節哀,側妃娘娘的孩子……沒了。”
可是陸孟要是沒看錯,這個太醫就是她成婚第二天裝昏給她號脈並且沒看出她裝昏的太醫,陸孟之前還以為這老太醫是太後的人,現在看來,是烏麟軒的人?
那她之前自以為的偽裝昏倒,揪痧裝作床笫被虐,怕都是在烏麟軒勢力之下的“順水推舟”。
好家夥,男主不愧是男主。
陸孟在被子裡愜意晃了晃小腿,垂著被號脈的手顯得那麼脆弱無力。
但是被子裡的另一隻手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肚子,裡麵現在確實沒了……
三根腸子吐空了兩根半,沒食兒啦!
烏麟軒在陸孟不遠處,當著太醫的麵演了一出“痛心疾首”。
而長孫纖雲卻將陸孟說的話當了真,當時她並沒有看到陸孟和烏麟軒在瞬息之間“勾搭成奸”的事情,還以為自己的妹妹真的沒了孩子,氣得又要去找皇帝進言。
“這件事情必須徹查!我定會找到凶手!”長孫纖雲氣得額角細小的青筋暴突。
陸孟算是看出來了,她這長姐,是真的疼她。
太醫出屋,烏麟軒也出去,吩咐手下搞事情了,而陸孟連忙叫住要去為她出頭的長孫纖雲。
“長姐,你過來些。”
長孫纖雲腳步在門口頓了片刻,走到床邊,然後被裡麵“虛弱”的陸孟,一把抓住了手腕,拉著坐在床上,緊緊抱住。
陸孟在她耳邊說:“姐姐彆急,我沒孩子。”
“什……什麼?”長孫纖雲瞪大眼。
陸孟靠在她肩膀上嘻嘻笑了笑,說:“嚇唬今天害我的人罷了,說不定一嚇唬他們自己就露出馬腳了。”
“可……”長孫纖雲想起建安王聽到孩子沒了,毫不作偽的痛苦。
陸孟淡定小聲道:“王爺戲看得不少,自己已經成角兒了。”
長孫纖雲表情幾變,卻是比陸孟想得更深。
她摸著陸孟的腦袋,很快接受了自己妹妹對著聖上“胡言亂語”的做法,心疼道:“今次的事情少不了嘉嬪和端肅妃的手筆,讓她們怕一怕也好。”
“怪姐姐,不該讓你一個人走的。”長孫纖雲還是怕今晚上的事情,也信了陸孟說的,那兩個太監是要殺她。
陸孟想了想,沒有解釋,就讓長孫纖雲心疼,這個姐姐她要了。
劇情裡麵她這個姐姐,最後也是為了原身死的。
死因是得知原身被歹人綁架,原身求助無門,將求救信寫到了長孫纖雲那裡。
長孫纖雲擅離職守,帶親兵救人,卻最終在原身的眼前,戰到隻剩自己,被萬箭穿心而死。
原身姐妹兩個,在那時候才徹底“冰釋前嫌”。
原身才明白了姐姐習武上戰場,不是無用的。在長孫纖雲臨死之前,為自己過往誤會她的行為道歉。
長孫纖雲死得很悲壯,陸孟之所以還記得些,就是因為長孫纖雲的人設,在早古文裡麵,甚至是個女主角的人設。
女將軍穿越重生什麼的,有段時間很流行的。
陸孟肯定不會讓長孫纖雲為她而死,就算劇情不可違逆,她隻要不跟她求救,這悲劇就不會發生。
沒多久,長孫纖雲和鎮南將軍還是被皇帝叫去了。
陸孟三令五申道:“姐姐,你千萬不要提及今夜之事,我的事情交給建安王處理就好,你如今軍功在身,但凡事多言一個字,都會讓陛下覺得你這是脅迫。”
長孫纖雲確實是打算和皇帝說說的,但是自己妹妹這麼憂心她的前程,長孫纖雲感動的同時,又在感歎,妹妹真的長大了。
“好,我不會說,你彆擔心,今晚嚇壞了吧,”長孫纖雲說:“再躺一會吧,一會還要坐馬車離宮。”
長孫纖雲離開後,陸孟的婢女和辛雅都過來了,秀雲秀麗抱著陸孟就哭,辛雅鎮定不少,今晚的事情她沒少遇見過,甚至親手做過。
因此她柔聲安慰陸夢:“夢夫人,今夜那兩個狂徒,殺不了夢夫人的。”
辛雅熟知後宮之中的套路,但是她聽聞了夢夫人的做法,卻也不得不說,夢夫人雖然人不在宮中,不是宮妃,這一招哭訴,雖無證據,卻是有效反撲。
今夜怕是連管理六宮,多年來無人能夠撼動的端肅妃,也要睡不安穩了。
中秋宴飲,舉朝皆在,皇帝丟了這麼大的臉,很難不發作後妃。
誰能想到這窩囊怯懦的建安王側妃,真敢在皇帝耳邊大放厥詞,還不被遷怒?
陸孟自此一戰成名。
但是這都是後話了,沒過多久,建安王派人來禮樂殿接陸孟出宮。
陸孟柔柔弱弱被扶出去,端肅妃和嘉嬪作為送這些女眷出宮的宮妃,本就笑得臉都僵了,現在看到了這建安王側妃,眼睛都要噴火了。
陸孟來的時候是走著來的,但是現在有步攆來抬,畢竟她剛剛“小產”了。
陸孟“上氣不接下氣”地坐上了步攆,端肅妃捏著鼻子上前來“安慰”陸孟。
但是她和嘉嬪一湊近,陸孟登時“噦”了一聲。
兩個妃子麵色僵硬的好似死去了多時。
陸孟連忙擺手道:“娘娘們恕罪,實在是今夜……她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崩潰的又掩麵而泣,趴在自己手臂裡麵假哭,懶得搭理這兩個心腸歹毒的老女人。
她其實真不是故意的,隻不過看到嘉嬪,是真的“噦”了。
陸孟被步攆抬著走在宮道上,出了被人盯著的範圍,她就悠閒無比地癱軟在步攆上。
整個人一上一下被勻速顛著,還挺有意思,這些太監的腿腳也太穩,太一致了!
陸孟想著自己要不也養幾個抬步攆的,從她的麗淑院到王府門口也挺遠呢。
不過這念頭很快打消了,腳步這麼穩得太監怕是不好找,而且她也出不了幾次門。
到了宮門口,陸孟被扶著下了步攆,又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之中,烏麟軒還是像之前一樣,端坐早上來的時候那個位子上。
陸孟一進去,他那倆眼睛就跟x光似的朝著陸孟的臉上掃。
恨不能透過她這層皮肉,看到她皮下的骨頭裡麵到底藏著幾根刺。
陸孟坐好之後,馬車緩緩掉頭,朝著王府行駛,她知道烏麟軒在看她,但她就是不先說話。
她靠著馬車晃晃悠悠的車壁,似笑非笑看著烏麟軒,今晚他們兩個的配合可以稱之為“珠聯璧合”,最重要的是烏大狗竟然還真找出了一個敢給她號出“小產之脈”的太醫。
這很可以。
陸孟在等大老板的誇讚,她知道今晚自己應該是立功了,因為如果她惹禍了,烏麟軒現在早就吱哇亂叫了。
來吧,誇我,不要吝嗇地誇獎你的好員工……哎?
陸孟手臂被扯,很快身子向前一踉蹌,腰身被扣住,然後發現自己又騎在了烏大狗的身上。
他是真的喜歡被騎啊,陸孟感歎。
烏麟軒一手抱著他的夢夫人的腰,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兩個人視線隔著很近對視,幾秒後陸孟眨了下眼睛,感覺自己要對眼兒了。
烏麟軒還是看著她,仔仔細細看著她,覺得自己要重新評估她到底是誰的人。
今夜一過,後宮獨大的端肅妃鳳印是拿不住了,而嘉嬪雖然礙於二皇子的顏麵,不會降位份,卻會禁足。
按照烏麟軒對自己那薄情父皇的了解,這兩個女人,短時間內彆說承寵,怕是出現在他的麵前都會被厭惡。
而烏麟軒今夜算是徹底和二皇子宣戰,五皇子也再難高高在上作壁上觀。
這一切,全都因為他懷中的這個小女人。
烏麟軒微微仰頭前所未有的認真看著他的側妃,滿腦子的陰謀詭計在打結的時候,陸孟突然低頭,親在了他唇上。
烏麟軒腦子一空,抓著陸孟的後頸拉開她,眯眼問:“你在做什麼?”
“王爺這麼深情款款看著臣妾,不就是想要讓臣妾親王爺?”
裝什麼裝,小處.男。
烏麟軒嗤笑一聲,沒反駁,而是問:“給你個機會。”
烏麟軒問:“你到底是誰的人?”
陸孟也差點嗤笑出聲,這些處.男的小把戲,她真是夠了。
之前的男朋友們,也有人喜歡問這種“歸屬地”的問題。
於是陸孟嘖了一聲,說:“你的你的你的你的……行了吧?”
她再度親下來,烏麟軒齒關被輕易撬開,陸孟的舌尖非常有技巧地在他上顎一掃,他整個人一抖。
然後滿腦子的陰謀詭計,都和血液一起,朝著下麵奔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