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麟軒看陸孟直接跑了,像當胸被人給砸了一拳。
陸孟跑到距離烏麟軒最遠的地方站著,兩個人在越來越暗的樹洞之中無聲對峙著。
片刻之後烏麟軒又說:“你跑什麼?”
陸孟不吭聲,背靠著牆麵戒備地盯著他。
白天的時候烏麟軒神誌不清,陸孟還敢靠近他用他取暖,這會兒她雖然也不算是怕烏大狗,但是陸孟就是想跑。
陸孟迅速總結了一下這應該是求生的本能。
一會兒覺得死了沒什麼大不了,又本能的求生,這其實很矛盾,可陸孟又不知道怎麼去中和這種矛盾。
但這輩子誰還沒想死過呢?不都照常做個社畜還房貸嗎,人活著可能本質就是矛盾的,陸孟就懶得去想了。
過了一會兒陸孟還是不吭聲也不動,烏麟軒又說:“我如果想怎麼你,你覺得你跑得了嗎?”
烏麟軒說這句話的時候嗓子徹底啞了,尾音都劈了。
陸孟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隻見烏大狗一甩手,他手中的那個木棍兒直接脫手朝著陸孟的方向飛過來——
“啊!”陸孟尖叫了一聲,原地蹲下,木棍直直紮在她側方足有一步遠的位置,嵌進土裡能有一掌寬。
乖乖。
陸孟片刻之後側頭看了一眼,然後靠著牆邊坐在地上,算是明白了烏大狗這是在告訴她,他如果想殺她的話,根本不用靠近。
不過陸孟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腦子裡想的居然不是自己很輕易地就會被殺死,而是烏大狗這條夾板狗,他還有戰鬥力!
那如果找過來的是敵人的話,他們至少還能掙紮一下!
烏麟軒攥緊了拳頭,壓抑著自己的顫抖,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說:“茵茵……過來。”
陸孟這才從地上站起來,一臉極不情願地走過去。
烏麟軒看著她的表情,隻感覺自己胸腔當中燒起了一把大火,跟憤怒無關,卻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融了。
然而他永遠也想不到陸孟現在的這個表情,並不是害怕他,甚至不是打算從此疏遠他,在他麵前瑟瑟發抖。
而是陸孟不想跟他談感情。
陸孟雖然知道自己腦子可能不太聰明,但她又不是個純粹的傻子,她能聽出烏大狗的語氣有多麼的淒風苦雨。
像極了那些陸孟分手的時候,問她為什麼不肯挽留的男朋友們。
明明動心的是他,動殺心的是他,現在一副被辜負的樣子也是他。
簡單點,做人的方式簡單點。
陸孟磨磨蹭蹭走到了烏大狗的旁邊不遠處站定。
烏麟軒伸手要抓她,陸孟又躲了一下。
不是故意的。
是本能。
烏麟軒手僵在半空,片刻之後向前蹦了一步,直接勾住了陸孟的後頸,將她抱進自己懷中,身體的重量也朝著陸孟傾斜。
陸孟身上本來也酸疼,站不住,她連退了好幾步兩個人就退到了牆上。
烏麟軒頭埋在陸孟的肩膀上,壓掉了眼底的那一點點,不敢對任何人包括她自己泄露的濕潤和脆弱。
他依舊滾燙,身體也在不斷顫抖。
陸孟靠在牆上站著,被迫被他過於激烈的情緒帶得整個人都彆扭極了。
陸孟一張小臉五官都要糾結到一起了。
兩個人就保持著這個姿勢,過了好久,久到陸孟覺得自己的肩膀都被烏大狗壓疼了,他才啞聲說:“彆怕我……”
“彆怕我,茵茵。”烏麟軒緊緊扣著陸孟的脖子,抬起頭將額頭抵在陸孟的額頭上。
閉著眼睛說:“我再也……”
他像是嗓子被堵住了,這麼微微張著嘴,深吸了兩口氣,才將那幾個字吐出口。
他的聲音像含了一口粗糲無比的沙子,混著喉嚨反上的腥鹹,帶著被那一把大火融碎的內臟,說:“我再也不會那樣了。”
陸孟的心突然間就落回原位。
她知道烏大狗說的是不會再對她動殺心。
這才是一個承諾,一個混著少年情愫,和破碎真心的承諾。
這可比洞房花燭夜那個承諾要重多了。
“你發誓。”陸孟說。
古代人都非常看重誓言,尤其是要做皇帝的人更是一言九鼎,十匹踏雪尋梅都拉不動。
陸孟是真的不想再折騰了,她現在就想趕緊回去,舒舒服服地睡一覺美美地吃一頓。
然後身體力行地告訴烏大狗一個真理。
叫做不談戀愛逼事兒沒有。
“我發誓。”烏麟軒一字一頓地說。
陸孟一直垂落在身側的雙手,這才扶在烏大狗的腰上,拖著一些他的重量,小聲道:“你先起來一點,我後腰硌著了。”
烏麟軒稍稍起身,用一雙隱藏在黑暗之中沒人能夠看見的,充斥著血色和無措的雙眼,深深看他的王妃。
他發誓再也不會對她動殺心。
他在夢裡殺她,像殺了他自己。
可不殺她要怎麼辦呢?她已經成為了他的軟肋,烏麟軒把陸孟緊緊地抱在懷中,恨不得真的把她藏進自己的身體裡。
和他那些肋骨並排,隨著他或生死沉浮或榮華安逸,不會再被人像昨晚一樣攻擊,被當做誘餌。
陸孟不知道烏大狗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反正她已經單方麵打算好了,回到建安王府就“分手”。
以後有了這個混著真心的誓言作為引子,加上手上那些籌碼,她的日子隻會更加的安逸。
陸孟算是了解烏大狗的人設,他乾出昨天晚上那種製造天災的事兒,對自己起殺心,這都很符合他的人設,他就是個不擇手段的鬼.畜。
不過讓陸孟比較驚訝的是他對她動了殺心,又崩人設舍命救她,而這一切的出發點是因為……喜歡她。
果然小處.男是不能碰的,他上下兩個腦袋太容易連在一起想事情,耽誤事兒。
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發展下去,陸孟可萬萬不想走原女主的路。
陸孟抱著烏麟軒的腰,拍著他的後背安撫他混亂的情緒,腦子裡想得很清楚。
等到回到皇城,去建安王府收拾收拾,她就找個機會去將軍府裡。
這一次她是絕對不會輕易回來的,烏大狗既然已經鬨了一場“天災”,接下去肯定會特彆忙,他處理正事的時候絕不分神,這一點還是很敬業的。
陸孟不回去,他肯定抽不開身管這種事兒。像當時封北意說的,他就算是建安王也不能擅闖將軍府去綁人。
再加上劇情裡麵的女配不光是小辣椒還有彆的,都很密集的,小男孩的感情能有幾分鐘?
此刻還天崩地裂,說不定過一會兒就相忘江湖了。
直接冷處理等他娶了彆人,體會到跟其他女子的床笫之歡,那些女子肯定不會像自己一樣上個床要求一堆,一會兒這個姿勢不行,那個頻率不舒服的指揮。肯定都捧著他,裝著欲.仙欲.死,烏大狗自尊心會狠狠地被滿足,對自己肯定就沒有這麼留戀了。
到時候順理成章地分手,退回上下級關係。
而且就憑烏大狗那種性格,現在又是發燒又是受傷又是跌落山崖,吊橋效應加上全世界隻有他們兩個人的環境,對她暴露的這些脆弱和感情,陸孟保證他回過神來恨不得一輩子都看不見自己。
這樣躺平的計劃就徹底通了。
而且這件事情怎麼說呢,心不動則不痛。
因此陸孟不光沒有怨恨烏大狗對她動了殺心,反倒覺得幸虧是這次暴露出來他的感情,也算因禍得福。
陸孟又不喜歡他,所以就隻看事實,他確實想殺她,可也確實救了她。
按照合作關係來說,看的肯定都是最後的利益和結果。
結果陸孟覺得可以,還得了一個分量十足的承諾。
趁著烏大狗感情剛萌芽掐斷,完美。
早古鬼畜男主角的感情她可不要,要不然以後要出大事兒的。
於是陸孟態度更加溫柔,拍著烏麟軒的後背說:“王爺你再忍一忍,說不定救兵馬上就來了。”
烏麟軒沒說話,他的眼睛一直壓在陸孟的肩膀上,根本不敢抬起來。
她竟然這麼輕易就原諒自己了。
竟然這麼輕易。
她明明剛才還那麼害怕自己,現在卻抱他抱得那麼緊,就是因為自己說了不殺她,她就願意……願意重新接受他。
烏麟軒鼻子發酸,卻又想笑。
他這一輩子,天生尊貴,肯為他鞠躬儘瘁肝腦塗地的人很多。
但如果他沒有手中權勢,富貴,這些人絕不會對他俯首稱臣。
隻有他懷裡這個女人,險些將命丟在他的手中,還肯湊到他跟前來。
而烏麟軒被感情衝昏了頭,根本就忘了自己剛才還是脅迫人家過來的。
他要不把那個樹枝紮在陸孟身邊不遠處,顯示出了自己有攻擊性,陸孟現在還溜拉磨的驢一樣溜他呢。
兩個人這算是“和好了”,至少是烏麟軒覺得他們和好了。
又抱了一會兒烏麟軒壓抑好自己的情緒,抬起了頭,捧著陸孟的臉又親了親她的額頭。
“救兵沒有那麼快來,獵場當中埋了很多人。現在皇城中肯定亂的不像樣,”
烏麟軒把陸孟徹底當成他的女人,對她將計劃和盤托出。
“昨天晚上皇帝提前走了,是我給他報的信,我買通百裡王一部分人,又冒充了一部分,去截殺他。老東西這麼多年在宮中安逸慣了,這一次絕對嚇得屁滾尿流。”
“現在肯定坐在龍椅上大發雷霆,他的二兒子被長劍貫穿了肺葉,都快死了,就算不死下半輩子也就是個像癆病鬼一樣上氣不接下氣的命。”
“其他的皇子們也是不同程度的輕傷,他們的人也有動手,我本以為我是螳螂捕蟬之後的那個黃雀,但這一次我變成了螳螂,等到回去我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誰趕在我的背後動手腳。”
“所以就算我父皇會派出人來找我,也沒有那麼多精銳可以撥用。”
烏麟軒用平淡的語氣,說著讓陸孟後背起雞皮疙瘩的話。
他摸著陸孟的臉蛋,寵溺的說:“我不會娶銀月郡主,我厭惡極了她跋扈囂張的性子,而且百裡王馬上就會變成一個叛臣,如果我父皇因為嚇壞了想不通這其中關竅,說不定會誅九族呢。”
“對了,當時在宮中,那個發帶根本不是我給她的,是她從我那裡搶去的。”
“那個時候也不是她跌入荷花池我把她救了,又送了發帶,順序錯了。”
烏麟軒親昵地蹭著陸孟的臉說:“是當時的百裡王風頭正盛,在宮宴之上言語羞辱了我母親,而他的女兒又搶了我的發帶,那是我母親編給我的,所以……我把她推進了荷花池。”
烏麟軒說:“我看著她在那掙紮,可惜她命大,嗓音也太尖銳了,很快就把宮人們都招來了。”
“我才沒辦法,把她拉上來。”
烏麟軒嗤笑了一聲說:“誰知道她可能是嚇傻了吧,居然高燒了一場之後隻記得是我救了她,我還因此受了我那薄情寡義的父皇的誇獎,你說好笑不好笑?”
“這回你高興了嗎?”烏麟軒笑著親了親陸孟的臉說:“我沒有跟她互許終身,茵茵,我隻喜歡你。”
“二皇子算是廢了,儲君是不可以有重病的。”
烏麟軒說:“當時在中秋夜宴之上,他母親試圖將你推入荷花池的事,我替你記著呢,等到烏麟州再也爬不起來了,我再幫你料理了他的母親怎麼樣?”
“還有端肅妃,嗤,那賤貨私通太監多年,還以為沒人知道。”
烏麟軒笑著,麵色因為高熱透紅,他策劃的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他在陸孟的麵前不再壓抑本性。
雖然還是那一副金尊玉貴俊美無儔的模樣,可眼角眉梢透著道不儘的狂妄狠辣。
他揉捏著陸孟的後頸,說:“你受的委屈我都會幫你討回來,茵茵,彆怪我,以後乖乖跟著我,知道麼?”
陸孟點頭如搗蒜,她放緩呼吸,順從地靠近烏大狗的懷裡。
心說好個屁我高興個屁。
你這不隻是精神病晚期,你這還得合並瘋狗病和反.社會啊!
陸孟單純而美好的眨巴著漂亮的杏眼,靠在烏麟軒的心口,手掌溫柔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做出依賴的模樣。
心裡全是我操!我操!操操操操!
早古鬼.畜男主角這幾個字,簡單地用來形容一個人的人設,其實是很單薄的,陸孟甚至看著都覺得有點爛大街了。
自從穿越過來這三個多月,烏大狗給陸孟的感覺,其實是和這幾個字不太沾邊兒的。
他就是一個傲嬌彆扭的小男生,每次都放狠話,可每一次說的和做的都不是一樣的東西。
但是到今天陸孟才發現,他說的和做的確確實實不是一樣的東西。
連他表現出來的和他做的都不是一樣的,她無法想象昨天晚上烏大狗一夜殺了多少人。
這個世界確實不能跟現代的世界做對比,因為在這個皇權傾亂的世界當中,若不為刀俎便為魚肉。
陸孟不可能站在烏大狗的立場去考慮問題,也沒有辦法站在那些在皇權傾亂當中被波及的人的立場去考慮什麼。
她畢竟不是救世的聖母。也不想開口勸說什麼。
陸孟現在抱烏大狗抱得很緊,但心中就隻想分手。
必須分儘快分馬上分!
回去就分我的天哪!
這貨也太嚇人了!
誰要跟一個精神病合並瘋狗病合並反.社會談戀愛?!
陸孟再一次感歎原女主真是位猛士。
然而陸孟暫時要客串一下猛士,烏麟軒斷斷續續說了很多事情都是陸孟不知道不想聽但是又不得不聽的。
這些事情徹底顛覆了烏大狗在陸孟心中的形象。
然後等到烏麟軒沒有什麼可說了,拍了拍陸孟的屁股說:“天黑透了,我們可以嘗試爬上去了,這個樹洞在外麵看應該不顯眼,可是那些被我們扯壞的爬藤會留下痕跡,我們不能在這待兒太久。”
烏麟軒蹦了一下,拉著陸孟轉過身,將她朝著剛才自己摳土的那個地方推了推說:“我的腿斷了,你踩著這些突出的樹根爬上去,再找一截兒樹藤放下來。”
陸孟:“……”她弱小無助又可憐。
陸孟見識了烏大狗的本性之後,現在不太敢忤逆烏大狗說的話,但是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爬不上去。”
“這麼高一點都爬不上去?你踩著這些樹根,然後朝上一跳,扒住洞口的那些藤蔓就行了。”
陸孟:“……”聽上去很簡單。
然後她轉過身還真的嘗試了一下,結果沒爬幾下,果然一腳踩空就摔下來了。
根本不可能還蹦一下還扒住那洞口藤蔓。
烏麟軒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將她扯進自己的懷裡,可是因為他的腿不敢用力,踉蹌了好幾下兩個人又靠在了牆上。
陸孟手臂被扯了一下挺疼的,她本來就渾身酸疼,抱怨道:“我又不會武,說了上不去就是上不去。”
“你怎麼這麼笨,”烏麟軒抱著她歎了口氣:“這麼高你都上不去,那你能上得去什麼?”
陸孟這會兒胳膊疼著呢,而且又把烏大狗暴露的本性忘到尾巴後麵去了。
下意識反駁道:“我上那麼高乾什麼我能上你就夠了……”
說完之後陸孟立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怎麼辦這個大變態不會……
烏麟軒果然沉默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當中滅亡。
爆發的肯定是烏大狗,滅亡的肯定是她陸孟。
陸孟害怕極了,她甚至慢慢起身準備要跑。
結果沉默了片刻的烏麟軒開口說:“在這裡不行,臟。”
他把陸孟後退一些的腰抱緊了,壓回自己的懷裡,幽幽說:“而且我有一條腿斷了,不好發力,每次讓你自己動,幾下你就老是嫌累……唔。”
陸孟捂住了烏麟軒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