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孟覺得自己離死亡好近。
烏大狗明明一動沒動,可陸孟就能感覺到自己已經死了。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心中,已經死去活來了好多次。
雖然說她不怕死,隻怕痛苦,死到臨頭也不是不能一咬牙一蹬腿就認了。
但這麼死有點太窩囊。
這事也不能怨她啊……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陸孟躺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烏大狗的手中還提著長劍,隨便一下就能送她歸西。
這生死攸關的時刻,一向不主動開口的係統竟然開口了。
“快跑吧。”係統說。
陸孟也想跑呀,可她往哪兒跑呢?她已經沒有跑的力氣了。
再說她能跑得了嗎,烏大狗殺她根本不用追,把手中那把劍扔出去,陸孟的脖子就會像之前死去的那些人一樣,血濺三尺。
所以陸孟沒有動,她瞪著烏大狗,覺得自己肯定是活不到大結局了。
陸孟的腦中想了很多的說辭,但現在說什麼都是蒼白而無力的。
在早古虐文男主角的認知當中,這種做法是不可原諒的。尤其是在他為一個女人舍生忘死了好多次,卻在關鍵時刻被這個女人放開。
這是赤.裸裸的背叛。
陸孟現在但凡敢說一句話,都是雪上加霜。
所以陸孟就隻是安靜地躺著,向一個等待審判的將死之人。
但她心裡又不甘心又很委屈。
憑什麼她不給男主角擋刀,就要去死?就是錯的?
陸孟在無聲的危險之中呼吸越發地急促,直勾勾地盯著烏大狗,確切說是他手中的長劍。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孟覺得她的臉都被夜風吹冷了,烏麟軒突然間動了一下。
他一條腿能站這麼長時間,純粹是意誌力撐著,他現在也已經徹底成為強弩之末。
陸孟見他動了,也突然間像一條魚一樣彈動了一下。
然後嘶聲喊道:“你發過誓的!”
陸孟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解釋,而且她覺得根本就沒有必要解釋。
她就是不會為他而死,無論因為什麼都不可能。
所以陸孟唯一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就是不久之前,烏大狗才混著真心吐露出的那句誓言:“我再也不會那樣了。”。
他發誓再也不會對她動殺念。
陸孟喊出來之後,一錯不錯地盯著烏大狗,她甚至不知道這句話到底好不好用。
烏麟軒手中撐著長劍,雙耳嗡鳴,喉間一陣一陣的湧上腥甜。
他從沒有傷得這麼重過,從沒有離死亡這麼近過。他已經沒有能力離開這裡了,如果再迎來一波追兵……他會在這個“陰溝”裡頭翻船。
但他現在卻無比的清醒,比任何時刻都要清醒。
在生死關頭被放開,他徹底看清了他喜歡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也徹底看清了他所謂的感情有多麼一廂情願。
他用這短暫的時間細細回顧了一遍,兩人從成婚之後的所有一切。
他那些自以為的“被愛”,在這生死時刻徹底被血淋淋地扒掉了虛假的外皮。
是他先動了欲念。
是他先動了心。
是他反複的掙紮,反複的身不由己。而她除了求自保的時候,會哄他,從沒有明確地對他說過喜歡。
烏麟軒甚至想起了,這個女人不止一次對自己說過,她隻求平安終老,甚至不介意他娶其他的女人。
烏麟軒以為那些都是假的,那些都隻是其他目的的托詞而已。
可是到這一刻,冰冷的夜風貫透他的胸腔,他才明白那都是真的,是實話。
是他多疑多思,從頭到尾誤解了,她確實隻求自保,從沒有奢望過他的感情。
她真聽話,從成婚的那一夜開始,就在乖乖聽他的話。
隻取用他府中金銀,從沒奢求過不屬於她的。
烏麟軒撐著長劍朝前走了一步,然後又停下了,他看她怕得要死,聽她喊出一句:“你發過誓的!”
是啊他發過誓。
烏麟軒看著這個女人,這個連跑都不敢的女人,像看著自己卑微又醜陋的欲望。
他怎麼可能,他怎麼會喜歡這樣一個女人?
他烏麟軒絕對不能被這樣的女人所左右!他絕不會再縱容自己一絲一毫。
他不會殺她,對於烏麟軒來說,喜歡的難以自控才會想要殺她,來逃避,來抹消這種失控。
而現在他不會殺她了。因為烏麟軒認為自己絕不會再失控。
他俯視著陸孟,眼神當中空蕩蕩,隻餘一片冰凍三尺大雪紛飛的莽原。
“滾。”烏麟軒抬起長劍指著陸孟,動了動嘴唇,聲音如同被砂紙搓磨過一樣的啞。
“滾!”伴隨著他的低吼聲,一口血噴了出來。
隨著這個字,烏麟軒覺得整個人一空。仿佛他胸腔之中所有不該屬於他的情愫,都隨著這一個字徹底吐出來了。
這才對。
這是烏麟軒失去意識之前唯一的想法。
陸孟上一刻還怕的要死,以為烏大狗就要發狂把她給殺了。
可是烏大狗罵完了讓她滾,陸孟還沒等開始滾,烏大狗就倒下了。
他手裡還拿著長劍,陸孟一看他倒下的那個姿勢,搞不好他自己要把自己的脖子給抹了。
而且胸口的匕首還插著呢,誰也不知道傷到什麼程度。就這麼直直地拍下來,就算這匕首的位置不致命,把匕首拍進胸腔肯定更嚴重。
陸孟躺了這麼一會兒,蓄積了一點力氣,連忙從地上彈起來撲上前,接住了烏麟軒的頭,沒讓他直接磕在地上。
兩個人倒在一起十分的狼狽,陸孟從烏大狗的手中把劍柄摳出來,扔遠了,這才抱著烏大狗躺在地上。
自己喘的像一條死狗一樣。
“好了,不用跑了。”陸孟跟係統說:“快檢查一下他的狀況!”
“你命真大。”係統說。
陸孟躺在地上,胳膊圈著烏大狗的腦袋,自己也覺得自己命大。
係統很快又說:“腿二次骨折,身上多處劍傷,高熱不退,傷口感染,匕首有毒。”
陸孟聽得心驚肉跳,聽到匕首有毒,立刻喊了一聲:“什麼?!”
前麵那些傷都肉眼可見的,匕首怎麼還有毒啊!
這也太狗血了!
不過陸孟很快就想起來,原女主給男主角擋的那一刀,就是因為有毒,然後餘毒未清身體才越來越垮……
這劇情可真是絕了呀,他們都已經被追到深山,這都能硬補上來。
“有一句台詞,剛才忘說了。”
係統說:“本次台詞是:王爺,你快走!不要管我!台詞捕捉時間為一炷香。”
“台詞捕捉失敗,宿主無法發言。”
陸孟:“你剛才忘……”你剛才忘說了關我什麼事?!
然後她就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陸孟很快又一想,要是剛才擋刀的時候係統把那句台詞發布了,她要是喊出來,那不就是她必須擋了?
所以陸孟沒有再罵係統,而是腦中和係統溝通。
“這中的是什麼毒?”陸孟說:“對身體有沒有什麼嚴重的影響?”
係統:“毒肯定對身體有影響,照現在這種情況看的話,沒有辦法延緩毒性發作,明天早上就死了吧。”
陸孟:“……那怎麼延緩啊?這林子裡麵有沒有什麼解藥,就像那個樹葉的功效差不多的?”
“宿主,我是一個非常純粹的係統,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功能,還得宿主自己想辦法。”
“我能想什麼辦法他都快死了!”陸孟在腦中說:“他死了你的世界和你的事業就崩了,你不怕主係統罰你嗎?”
係統:“隨便吧。”
陸孟:“那我也隨便了。”
她躺在地上,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不過很快陸孟又起來了,把烏麟軒的頭放在一邊,掙紮著起身。
沒辦法,她雖然死到臨頭可以去死,但不能還沒死的時候等死。
求生欲讓她爬起來,顫抖著,咬牙去搜那些屍體。要知道陸孟這輩子,加上上輩子,根本就沒有直麵過屍體。
連小動物的屍體都沒有觸碰過,何況是人的,還是慘死的人。
可她現在必須逼自己去搜一搜,因為烏大狗快死了。
陸孟不會犧牲自己的生命去為他擋刀,可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之下對他見死不救。
這些人帶的匕首上麵有毒,說不定也能帶著解藥,或者是其他的傷藥。就算不對症的話,能延緩個一時片刻,追兵都已經來了救兵還會遠嗎?
當然如果下一波來的還是敵人,那就真的是老天要他們死了。
於是陸孟哆哆嗦嗦地去翻那些屍體,翻了一會兒就撲到旁邊乾嘔。
吐完了之後又回去繼續翻,她這輩子沒遭受過這種精神的折磨,翻到最後的時候她都麻木了。
過了今夜,她也能夠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了。
到最後陸孟的收獲是兩個小瓶,她在腦中問係統這些是什麼藥。
係統說它不知道。
陸孟回到了烏大狗的身邊,不敢隨便地搬動他,他身上的傷太多了,貿然挪動會造成更嚴重的傷害。
所以陸孟半跪在他身邊,拿自己的手在衣服上狠狠蹭了蹭,蹭乾淨了之後把小瓶子打開,把裡麵的藥倒了出來。
可是陸孟遲疑了半晌,也不敢真的把藥給烏大狗喂下去。
如果是解藥的話還好說,如果這些刺客帶的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呢,那不就是直接把烏大狗給殺了嗎?
陸孟不敢打這種賭,不敢用烏大狗的性命做賭注。
風越來越涼了。夜也越來越深。
陸孟非常的害怕,她怕鬼啊!可現在她的周遭全都是屍體。
但她不能離開,跪在這裡又不知道怎麼辦,到最後還是把那些藥丸都塞回了瓶子裡。
腦中問係統:“他的身體現在怎麼樣?”
“暫時死不了。”係統說。
陸孟又問係統:“匕首上有毒,那……那匕首插的地方,是要害嗎?我如果拔下來的話他會不會死?”
係統沉默了好一會才說:“不是要害。拔下來應該不會死,反而流血,可能會衝散一些毒性。”
陸孟也就是這麼想的,她跪坐在毫無知覺的人身邊,抖著雙手摸上了他前胸的匕首。
陸孟閉上了眼睛,咬得牙齒咯咯作響,雙手抓住了匕首朝外一拔!
一直昏死的烏麟軒悶哼了一聲,竟然倏地睜開了眼睛,和他第一次在樹坑裡麵醒過來的時候一樣,銳利如刀戒備滿滿。
他盯著陸孟好像隨時能夠暴起,可陸孟卻沒有功夫理會他的眼神。
抬手抓著他的衣襟,使勁扯了一下,把衣襟扯到了胸口的傷處以下。
然後低下了頭,嘴唇對準了他傷口的位置,開始吸血。
把那些毒血吸出來,這是陸孟能夠想到的唯一延緩烏大狗死亡的方式。
但這真的是非常的難以忍受,鮮血在口中的滋味陸孟這輩子也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她把那些血都吐在地上,再度低下頭,吸了一口再吐地上。
在腦中問係統,毒有沒有減輕。
係統這一次還算配合,一直在根據她的動作告訴他,毒血清除之後,烏大狗中的毒確實少了一些。
陸孟整整吸了十幾口,烏大狗的傷口短時間都不出血了,她才堪堪停下,然後一陣乾嘔。
生理性的口水,讓她把口裡的血腥吐的還算乾淨。
陸孟呸呸吐了好一會,這才抹了抹嘴看向烏大狗。
他竟然醒著。或者說隻是眼睛睜開,眼神和精神都很渙散,像之前在樹洞的時候一樣。
陸孟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還是那麼燙,真得好燙啊,這樣燒下去會不會變成個傻子?
可是陸孟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了。
想了想之後開口說了那句台詞:“王爺,你快走吧不要管我。”
腦中叮的一聲,台詞提示捕捉成功。
係統:“……宿主牛.逼。”都這種情況了還能趁著男主角神誌不清,見縫插針地補台詞。
今天晚上經曆得太多了,現在陸孟整個人在害怕和崩潰的邊緣遊走的時間久了,很麻木但又很清醒。
陸孟把烏大狗的衣襟重新整理好,躺在了烏大狗的身邊,避開了他的傷處輕輕抱住了他。
希望救兵趕快來!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夜色越發濃重,夜風帶動窸窸窣窣的樹葉聲響,從淩遲的刀刃,變為了一聲聲催命的鼓點。
催的是烏麟軒的命,也是陸孟的命。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孟已經喪失了時間的概念。
她把自己沾染了鮮血的那一層衣服給脫了下來,蓋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他們的周遭都是橫七豎八已經僵硬的屍體,陸孟真的好疲憊,她一輩子都沒這麼累過,可陸孟根本不敢昏死。
她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在腦中問係統,烏大狗的狀況怎麼樣。
自然是一次比一次糟糕。
可把毒血吸乾之後,毒性的發作沒有那麼快了,還能再熬著等一等,說不定援兵很快就來了。
就在天邊泛起一點白,林中也漸漸能夠輕易視物的時候,陸孟隻感覺自己頭疼欲裂,而且口乾舌燥得厲害。
她在地上根本躺不住了,撐著手臂起身,這才借著細微天光,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全都是血,乾涸的血跡硬邦邦的,烏大狗身上也都是。
不過至少他們都沒死。
救兵依舊沒有來,追兵也沒有來,陸孟知道這個地方不適合繼續待下去,可她又不能貿然的挪動重傷的人。
他這一夜凝固的傷口,如果亂動的話肯定會再度流血的,他有多少血也經不住這麼流。
陸孟按著自己的頭,起來之後準備去周圍找點水,再找一找有沒有那種刺淮的樹葉,聊勝於無。
烏大狗又失血又發高熱這麼久,肯定急需補充水分,而且陸孟也實在是又渴又頭疼。
陸孟起身,好歹躺了一晚上她現在有行走的力氣,可起來走了幾步之後,她就發現自己走不了直線。
陸孟在腦中問係統:“我這是怎麼了?是被傳染了風寒嗎?”
可是陸孟摸她自己,她根本感覺不到自己在發熱。
係統說:“你沒有得風寒,你隻是昨天吸毒血的時候不小心咽了一點,中毒了而已。”
陸孟:“……操。”
“放心吧不嚴重。”係統說:“不致命。”
陸孟動了動乾涸的嘴唇,真的一句話都不想再說了。
係統也不說話,陸孟和它好幾個月都沒有昨天晚上說的話多。現在正是“兩看相厭”。
陸孟不敢離太遠,在林中走了一段,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朝著草木茂盛的地方走。
她的運氣還不錯,沒走多遠就聽到了水聲。
陸孟邊走邊脫了一件衣服,準備像昨天一樣,把這件衣服弄濕之後,把水帶回去。
可是等她走到了溪水邊上,她的頭疼得越來越嚴重,眼前甚至都開始出現了重影。
陸孟看到了一條小溪,掩映在綠植的後麵。她朝著溪水邊走過去,跌跌撞撞,不小心絆在一個石塊上,摔在了地上。
她手中的衣服落在了水中,水流把衣服帶走了,但是陸孟沒有力氣再去抓回來。她強撐了一晚上,此刻再也起不來,連回頭看一眼烏大狗的方向也做不到了。
陸孟意識開始渙散,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仿佛聽到了密集的腳步聲和叫喊聲。
好像有人在叫她——王妃。
去他奶奶的王妃。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王妃過得像她這麼慘,陸孟想回家。
回她自己那個家。
哪怕她的父母都已經重組家庭了,他們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去哪邊都格格不入。
可她至少還有一個自己買的小窩,還有自己的事業。雖然奶茶的店不大,但能夠支撐她想要的很多東西。
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找到一個和她共度餘生的人。
不用像烏大狗那麼好看,甚至不用有出息。隻要性格溫和待她好,在她夜裡怕鬼的時候能陪著她,不需要她徹夜點燈就好了。
這要求多簡單呀。
然後陸孟就真的回去了,隻不過她還沒等回到自己的家,正在家門口找鑰匙的時候,突然間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喊王妃。
“王妃,醒一醒,先把藥喝了……”
“王妃!”
陸孟猛地抽了一口氣,像溺水之人浮出水麵那樣,睜開了眼睛。
然後她看到了熟悉的擺設,渙散的眼神凝落在她床頭不遠處擺著的黃金鳳冠上。
接著又閉上了眼睛。
這是夢,是夢啊。陸孟心裡告訴自己,然後用指甲硌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疼。
大爺的,回去了才是夢。
這操蛋的人生。
陸孟被扶著起來喝藥,靠進辛雅柔軟的懷抱當中,陸孟把臉埋在她的36D裡麵,治愈自己這些天以來的疲憊。
好一會兒陸孟有些悶的聲音從辛雅的懷中傳來:“王爺怎麼樣了?”
“王妃放心,王爺醒過來了。身上的傷也已經得到了妥善的處理,太醫說了,沒有性命之憂,也沒有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