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車簾之後,爬進去就看到了擁著一身狐皮大氅,還抱著個手爐的烏麟軒。
他麵色很蒼白,連唇色也很淺淡。頭發隻束了一半,看上去裝扮閒適,卻其實是好容易爬起來,沒精力戴冠。
馬車的車簾一掀開,一陣涼風和陸孟一起卷進車裡。
烏麟軒抬眼看過來,張了張嘴便是一陣咳。
陸孟坐在馬車邊上不遠處,瞪兩個大眼珠子看他,滿臉都是戒備。
烏麟軒咳的聲音並不劇烈,悶悶的。但是咳了好一會兒。
咳得他臉上有了一些血色,這才將堵著嘴的帕子鬆開。
陸孟看著那上麵有一絲血跡……眼睛瞪得更圓了。
“係統係統,他又吐血了!”
“身體沒好就硬起來,他不吐血誰吐血?”
不過係統很快又說:“是吐毒血,放心吧。蠱蟲都已經沒有了。”
陸孟聞言心裡這才放鬆一些。然後對上了烏麟軒的視線。
他把擦嘴的帕子壓在掌心,嘴角還有一點點血跡。
他抬眼看向陸孟的眼神,讓陸孟覺得有點陌生。反正是很複雜。陸孟讀不懂。
他不動陸孟也不動。
他不說話陸孟也不說。
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
就烏麟軒現在這動不動就吐血的體格子,陸孟暗自摸了一下自己腿上的肌肉。
等會兒真撕起來,不知道有沒有勝算。
然後就聽烏麟軒說:“夢夢,我來接你回家。”
陸孟一肚子長篇大論,長.槍短炮架好了,戰甲都披好了!兵臨城下了!
結果對方突然間丟盔棄甲開了城門……
“啊?”陸孟疑惑地啊了一聲,烏麟軒垂下視線,用手絹擦了擦嘴。
把手絹和手爐都放在馬車的小桌子上,他對陸孟伸出手,說:“在外麵待了這麼久,該回去了。”
“跟我回家吧。”烏麟軒說:“今天是正月十五,團圓節。我不想一個人過,也不想讓你一個人過。”
我並不是一個人。我正準備上街去浪呢!
陸孟想說這句話,但是在舌尖轉了轉又咽回去了。
她還攏了下披風,把自己的婢女服藏起來。
她看著烏麟軒對她伸出的手,又抬眼看了看烏麟軒的神色。
這才算是明白了,他今天不是來算賬的。
他是來求和的。
他來接自己回家。
陸孟也有些神色複雜地看著烏麟軒,他的性格陸孟算很了解,連這都能忍嗎?
槐花已經快馬加鞭日夜不休到了南疆。陸孟今天早上收到了飛鴿傳書。
是獨龍和長孫纖雲的傳書,長孫纖雲並沒有在信中說太多體己話。
隻說陸孟的禮物她收到了,陸孟要她做的事她會竭儘全力。
言語之間有些匆匆。南疆現在的局勢很亂,長孫纖雲大概是忙得腳不沾地。
烏麟軒真的容許槐花抵達了南疆。那天都被她氣吐血了,今天還強撐著病體來了。
雖說他的現在來,未必沒有一些趁著生病示弱讓陸孟心軟的成分。
但這樣的示弱和心機,陸孟是吃的。
“皇城很快就要亂起來。”烏麟軒朝著陸孟伸過去的手,依舊舉在半空當中。
他現在看上去很病弱,像極了那些年陸孟看過的裡,病弱類男主角,顏若冰塑,玉減香銷,天花板級彆。
烏麟軒扒掉的那層狼皮還沒有重新披回去。
但他的手很穩。
穩穩當當停在陸孟麵前。
“我們回家吧。”
烏麟軒說:“你想要的安穩,我給你。”
他這一次沒有話術巧妙,也沒有花裡胡哨地說一大堆話。
更沒有指天指地,信誓旦旦地發個什麼誓。
但他這樣語調平常,說著“我們回家吧”說著“我給你安穩”。
陸孟想要朝後退的**沒了。
“家”對她來說,是個非常特殊的字。家本身就代表著安穩,舒適,放鬆。
她確實也是打算讓烏麟軒求她回建安王府。
這在陸孟的計算當中,卻沒想到烏麟軒低頭這麼早。
在陸孟的計算當中,烏麟軒起碼要過兩三個月才會來。也有可能就不來了。
沒想到他這才幾天……竟強撐著來了。
“夢夢。”烏麟軒叫了陸孟一聲。
他臉上沒有故意偽裝的脆弱,隻有真實的蒼白和憔悴。他甚至眼下有了青黑。
但這在陸孟看來,他更真實。
陸孟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她湊上前,抬手將自己的手掌放在烏麟軒的手中。
烏麟軒立刻攥住了她。
陸孟看著烏麟軒的雙眼說:“王爺,你答應我的,一定要說話算話。”
烏麟軒拉著陸孟,將她拉到自己的麵前,拉到自己的懷中。
“嗯。”烏麟軒抱住了陸孟,閉上了眼睛。
片刻之後他又悶悶地咳起來。
陸孟枕在他肩膀上,也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真的瘦了不少,過年那時候就瘦了。這幾天更是消瘦得厲害,腰都快有她細了。
算了就這樣吧。
他這麼有誠意,就不等兩三個月了。
烏麟軒感覺到陸孟抱他,手臂忍不住又收緊一些。強忍住咳嗽的**。
在陸孟的耳邊說:“我們不要再吵架了……”
他真的受不了。
他知道自己應該痛恨,應該放棄這個女人。他的尊嚴不允許被踐踏。而且這個女人對他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大到烏麟軒害怕。怕他自己如果不克製,終有一天要為她“烽火戲諸侯”。
他明明不該是一個多情之人。
怕到他這麼多天一個安穩覺都沒有睡過。
但是相比害怕被影響。烏麟軒更害怕那天親身經曆過的,她死在自己麵前的感覺。
比起其他的恐懼,烏麟軒更害怕失去她。
他怕得能撐著起身就趕緊來了。他不敢篤定那吃下去便立刻死去的藥,她手中到底有沒有。
陸孟根本也不喜歡吵架,浪費腦細胞。
她自然答應得很爽快:“嗯!”
陸孟沒有去街上看花燈,而是讓婢女開始收拾東西。
把緊要的東西先帶著,今天就回建安王府。
再留在將軍府中確實是不太合適。也不知道烏麟軒都乾了什麼事,最近求見建安王妃的人越來越多。
而且越來越難打發。
陸孟還是回到建安王府躺著,躺在烏麟軒的後院,什麼事情都讓烏麟軒去處置最好。
陸孟的東西有點多,金銀財寶還是放在將軍府鎖著。
她帶走的都是一些隨身用的東西。她養的玩意。踏雪尋梅,還有她因為到了冬天食欲不振,有點瘦了的幾條魚。
回王府的馬車上,一開始兩個人還沒怎麼說話。
大概是因為那天吵架的後遺症。他們倆竟然有一種生疏的感覺。
但很快這種生疏的感覺就沒了,烏麟軒他隻要不做狗的時候,是真的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
他說話溫溫柔柔,又因為生病沒有那麼無懈可擊的完美。
看著陸孟的眼神疲憊當中帶著縱容,沒有任何的算計和幽深。
讓陸孟渾身放鬆,沒多一會兒兩個人就湊到一起,輕聲細語地說話。
“槐花到了南疆,他以後會跟在我姐姐身邊。”陸孟說:“你不用擔心他會乾什麼壞事,你不用擔心他會對你不利。”
長孫纖雲的眼中是半點不揉沙子的,光明磊落果決乾脆,令人仰止。她身邊的人如果行差踏錯。她是會親手解決的。
烏麟軒今天一大早也接到了這個消息,點了點頭。如果是在長孫纖雲身邊,那確實不用再擔心槐花為誰所用。
他勾了勾唇可能是想對陸孟笑。但是因為實在是太虛弱,笑到一半又咳起來。
陸孟半跪在烏麟軒麵前,伸手到他身後,給他拍著後背。說:“你應該先養好傷,急著過來做什麼……我又不會跑。”
烏麟軒聽了陸孟說這句話,抬起眼看她,眼中神色有些激動。
他摟住她的腰。把頭埋在陸孟懷中。
陸孟猜對了。
烏麟軒就是怕她跑,才會這樣急著來的。
他這幾天都在引出蠱蟲,一次又一次,用藥物清洗他的血液。
他並沒有來得及反省什麼,疼得徹骨的時候,他的念頭淩亂。有朝中局勢,有大位,有他的王妃。
但人在沒有理智的時候,想的事情才是最真實的訴求。他得抓住她,不能讓她跑,也不能讓她死。
她已經嚴明根本就不愛自己。烏麟軒不敢讓她一個人待在將軍府,怕她趁機跑了。
陸孟被抱著腰,抬手摸了摸烏麟軒的頭發。
馬車晃動的節奏當中,陸孟看著不遠處放著沾染了烏麟軒吐的血的帕子。
大概是被那一抹紅給刺了眼睛。她到底還是有了那麼片刻心軟,說了一句話安撫他。
“我從沒想過離開王爺身邊。”
因為這世上沒有比你還牛.逼的boss。
“我就隻希望和王爺以後好好的。”這是實話。
陸孟抱住烏麟軒的頭,手捏著他的後頸,一下一下地掐。
她說:“我們以後好好的吧。”
烏麟軒收緊手臂,悶悶“嗯”了一聲。聲音有點變調。
生病的人總是格外脆弱。尤其烏麟軒才因為蠱蟲,在死去活來的邊緣反複橫跳過。
這應該是他一輩子最脆弱的時候。
陸孟聽到了他抽鼻子的聲音,有些驚訝的瞪眼。
這個時候他特彆想把烏麟軒的腦袋挖出來,看看他是怎麼哭的。
他哭起來真得很好看。
但她又不敢確定,就問係統。
“是不是哭了!是不是哭了?”陸孟興奮地問。
係統:“損不死你。”
“哭了!”係統聲音都大了一個度。
陸孟笑了。
她一肚子的壞水,隨著馬車的節奏亂晃。
她假裝要推開烏麟軒,順勢看看他。就聽到烏麟軒悶在她懷裡,混著輕微鼻音的聲音傳來。
“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