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孟聽到烏麟軒問她吃什麼藥,是真慌了一瞬。
不過陸孟很快又穩住了。
不對啊。沒人會知道她是要吃再也不能生孩子的藥。
這種藥從槐花製作出來,除了槐花和她就沒有任何人知道。陸孟連身邊的婢女都沒有透露過。
就算這屋子四處都是死士的眼睛,他們也不知道她吃的是什麼東西。而且陸孟往雞湯裡麵倒藥的時候,那麼大的袖子遮掩著呢,看上去就隻像是在攪動湯碗。
沒人會知道,她不能自己嚇自己。
然而她那一瞬間心慌的表情,被烏麟軒捕捉到了。
烏麟軒更加的篤定,他的王妃是嚇唬他的。
她明明知道她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有死士看著呢。
故意弄了一盤子蜜餞丸子放在那兒,不就是讓人誤會嗎?
鬨這些小心思真的很不懂事。烏麟軒最不屑的,就是女子在他麵前耍小心思。
在烏麟軒看來,那些拙劣的伎倆,簡直臟眼睛。
但他的王妃耍這樣的小心思,烏麟軒卻莫名的想笑。
不過是沒讓她進書房,沒有跟她呆在一起一天。她就要鬨這種小心思,來嚇唬自己。
她也不是一點都不在乎他吧?
烏麟軒在門口頓了片刻,就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視線很銳利地盯著他的王妃,故意冷著臉。
雖說偶爾這樣鬨小脾氣還挺可愛的。但如果以後總是這麼鬨,烏麟軒也扛不住。他不打算助長她的小脾氣,就沉著臉嚇唬她。
陸孟還真的被他嚇唬住了。雖然心裡知道,烏麟軒絕對不可能知道長效避孕藥存在。可是陸孟忍不住想,萬一呢?
誰知道槐花在他麵前有沒有亂說什麼?就算槐花沒有亂說,烏麟軒那套話的能力,想套出什麼也不是不可能……
於是陸孟一邊慌,一邊強自鎮定。
眼睛四處亂看,就是不敢落在小桌子上那碗雞湯上麵。
她這個藥應該馬上就喝掉的!在烏麟軒沒有想跟她生孩子之前喝掉是最好的!
是她在烏麟軒身邊久了,好的沒學到,學了他多疑多思。她雖然救了槐花,卻也怕槐花藏著什麼鬼心思。
非要等到她姐姐給她反饋,她覺得封北意和長孫纖雲統領大軍,閱人無數,看人肯定也最準。過了他們的眼,陸孟才敢相信槐花。
誰知道啊誰知道!
誰知道烏麟軒突然間就想跟她生孩子了!
如果讓他知道了自己不肯給他生孩子,烏麟軒一定會鬨的。
陸孟不想跟他吵架,兩個人在這個觀念上麵,橫著的是天塹,無法逾越的那種。根本不是吵一下就會好,說不定得把對方的腦殼子撬開,灌進一些東西才行。
她強自穩住心神,僵笑著問烏麟軒:“王爺怎麼來了?”
陸孟躲閃的視線,看在烏麟軒的眼中,就更讓他昂首挺胸。他就是這種彆人讓一步他敢進十步的人。
於是烏麟軒用一種貓看耗子的眼神,看著陸孟說:“本王為何不能來?本王來陪你一起吃藥啊。”
陸孟小腿肚子有點要轉筋的感覺。
她正想著對策,烏麟軒突然間伸手向小桌子。
陸孟渾身汗毛都炸起來,眼睜睜看著烏麟軒把手伸向了雞湯——然後越過雞湯拿起了蜜餞丸子。
拿在手裡麵自笑非笑看著陸孟,在半空中拋了一下,這才送到嘴邊一口咬下半個丸子。
酸酸甜甜,還挺好吃。
烏麟軒哼笑道:“我教了你那麼多計謀,你都就飯吃了?就隻會用這一種辦法嚇唬我?”
“死士剛才來報,說你自己鎖在屋子裡吃藥。”烏麟軒把蜜餞丸子全都塞進嘴裡,又伸手去那個盤子裡頭撥了撥。
問陸孟:“王妃可彆告訴我,這些丸子裡頭有致人死命的毒藥。”
“不如本王陪你一起吃啊?”烏麟軒又拿了一個。
陸孟身上的汗毛,隨著烏麟軒的手刷刷刷立起來,又刷刷刷地落下來。
每一次他的手經過那碗雞湯,都讓陸孟膽戰心驚。
不過聽了烏麟軒的意思,陸孟徹底把吊在嗓子眼的心給咽回去了。
他誤會了,不知道自己真正要喝的是雞湯。還以為自己用蜜餞丸子嚇唬他。
陸孟抓住烏麟軒的手腕,不讓他再從雞湯上反複路過,免得自己的心臟被他嚇得蹦出來。
她抓著烏麟軒說:“王爺要好好懲罰一下這個報信的死士。他分明是胡謅。”
陸孟說:“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蜜餞丸子。臣妾就隻是,就是嘴饞哈哈哈。”
陸孟一緊張就自稱臣妾了。
她一自稱臣妾,烏麟軒眉梢挑起。
“死士既然是胡謅,那王妃心虛什麼?”
“我哪有啊?我沒有!”陸孟越心虛的時候,聲音越大。像極了她那天喝醉之後狡辯的樣子。
烏麟軒一邊嚼著蜜餞丸子,一邊忍不住笑。
陸孟抓著他手腕,不讓他去碰盤子裡頭的蜜餞,他又換了一隻手拿了兩個。
故意似的,當著陸孟的麵,把兩個丸子都塞進了嘴裡。
眼見著兩腮都鼓起了兩個小包。這個屋子裡麵沒有婢女,烏麟軒就比較放飛自我。
沒什麼形象地含著丸子,眯著眼睛對他的王妃說:“到底哪個有毒?本王替王妃嘗一嘗。”
說著大口地咀嚼起來,像一個在嘴裡塞了花生的倉鼠。
陸孟:“……”還挺可愛的。不對,這個時候可不可愛的先放一邊!
陸孟正想著讓婢女進來先把雞湯端下去,把烏麟軒糊弄過去她再喝也是一樣的。於是對著門外喊道:“來人啊!”
烏麟軒嚇了一跳。
他趕緊咽嘴裡的蜜餞丸子,他絕不能讓婢女看到他這樣。至於吐出來?烏麟軒吃到嘴裡的東西,沒有吐出來的習慣。
但是蜜餞丸子都是很紮實的,不充分咀嚼就硬咽,很容易噎到。烏麟軒很快用手去掐自己脖子,臉憋紅,想要咳嗽又咳嗽不出來。
他被蜜餞丸子給卡住了!
陸孟立刻下地,繞到另一邊去敲他的後背。
烏麟軒瞪著一雙眼睛敲自己的胸膛,然後哆哆嗦嗦地指著門口。
這個死要麵子的東西,寧可噎死,也不肯讓婢女看到他噎到的樣子。陸孟就隻好對外麵喊:“不要進來了!”
陸孟見他這樣不行,自己也不會什麼急救,能想到的就隻有用水,於是轉身去給他倒水。烏大狗今年三歲半嗎?吃東西還能噎著,也是奇了!
結果她手忙腳亂地倒了一杯水,端著茶杯轉過身——就看到了烏大狗正端著雞湯在那喝呢。
陸孟腦子“嗡”的一聲,空白了那麼片刻。
然後她手裡麵的杯子“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碎。
“哎!”陸孟喊了一聲,連忙就朝著烏麟軒的方向跑。
“哎!哎!那個你不能啊,喝啊——”
眾所周知,人在特彆緊急的狀況下,是沒有辦法飛速組織出簡練的語言,去把自己的想法表達清楚的。
大部分人在危急的關頭,都會有一些返祖現象,變成隻會嘰哇亂叫的猴子。
陸孟現在就是這樣一種狀態。她嗚哇亂叫地撲到了桌邊,還把自己的膝蓋狠狠地磕在了貴妃榻上。
顧不得疼,就去搶烏麟軒手中的湯碗。
一搶就搶回來了。
烏麟軒已經把雞湯喝了個精光。嘴唇上麵油汪汪的,正莫名其妙地看著陸孟。
他把蜜餞丸子用雞湯順進去了,麵色卻還因為之前噎到有些泛紅。
陸孟撲過來表現得這麼誇張,烏麟軒以為她是緊張自己。心裡有些高興,卻還瞪了她一眼說:“好歹做了王妃,穩重一點!咳,已經咽下去了沒事了。”
你沒事了我有事啊!事兒大了好嗎!
陸孟手裡抓著空空的湯碗,還下意識地把碗翻過來倒了倒。
一滴都沒有了。
“那麼燙,你是怎麼喝進去的……”陸孟遊魂一樣問。
“不燙啊。”烏麟軒回答:“還挺好喝的。你就自己躲在屋子裡喝雞湯,也不說給我送一碗,哼。”
烏麟軒晚上都沒吃飯,一碗雞湯下去口齒留香意猶未儘。
陸孟神思恍惚了片刻,接著一句話都不說,衝到烏麟軒的麵前就捏住了他的兩腮——食指和中指並攏,直接伸到了烏麟軒的嘴裡,一頓亂攪和。
“吐出來!快點吐出來啊啊啊啊!”
“噦!”烏麟軒被攪和得一陣乾嘔。把陸孟的手推到了一邊,見她竟然還要伸手,連忙從貴妃榻上站了起來,躲到了貴妃榻裡頭。
“我都說了我沒事了!你摳我嗓子乾什麼,咳咳咳……噦!”
烏麟軒又乾嘔了一聲。
陸孟緊張地看著他,看到他又沒吐出來。立刻爬到貴妃榻上去追他。
“你乾什麼?”烏麟軒一見她追自己,本能就開始跑。
人類總是有這種奇怪的反射,有人追就下意識地會跑。
陸孟追得很凶,烏麟軒雖然有一條腿不太好使,但他身上有武功,所以跑得也輕飄飄。
兩個人莫名其妙上演了一場沉默無聲的追逐戰。
烏麟軒一邊跑還一邊說:“能不能不鬨了?我們這樣真的好幼稚!”
然後腳步非常輕靈地單腿蹦過一個凳子,麵上的笑意可一點都不像是不鬨的樣子。
陸孟這一次,卻是真的沒有跟他鬨著玩。
心裡急得不行,追不上他,就隻好吼道:“雞湯裡頭有藥!有毒藥!你趕緊吐了!不吐出來你就完了我跟你說!”
烏麟軒臉上的表情頓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甚至笑出了兩顆小犬牙。
“你少騙我,槐花說他做的那種毒,比見血封喉的鶴頂紅還要厲害。”烏麟軒說:“我如果喝的真是毒藥,現在已經涼透了。”
陸孟抱住自己的頭,發泄一樣地喊了一聲:“啊——”
然後隻能實話實說:“你趕緊摳吐出來!是不能懷孕的,喝了之後會斷子絕孫的!”
烏麟軒一聽,簡直就要仰天長笑。
他就根本沒聽說過,什麼藥喝了之後能斷子絕孫的。
他何止是不相信?他覺得他的王妃又開始胡言亂語。
“你就算要騙我,想嚇唬我,你能不能找一個聽上去讓人信服的理由?”
烏麟軒站在桌子後麵,和陸孟隔了一張圓桌,笑著說:“為什麼每一次都找這樣荒謬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