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麟軒摔在陸孟身上之後,這危機並沒有解除,兩個鷹影衛一看到烏麟軒為了保護彆人自己後背命門大開,自然是抽刀再補幾刀——
烏麟軒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在身體還沒能反應過來重創之前,直接抱著陸孟原地兩個翻滾。
翻滾中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個藥瓶,單手捏碎了瓶子,連帶著瓶子的碎瓷片和藥丸全部扔進嘴裡——接著以強橫的腰力撐起了上半身,抬手持刀再度和匪徒帶血的長刀撞在一起。
“錚錚——錚錚錚!”密集的相撞聲,像催命的序曲,鑽入了陸孟的耳畔。
而烏麟軒顯然已經撐不住了,他已經像個打水的竹籃子一樣,因為之前那兩刀四洞四麵漏風。
他半跪在地上節節敗退,手臂之上肩膀之上,很快又再添深可見骨的傷——但他卻始終抓著手中長刀,護在陸孟身前,腰被鷹影衛密集攻勢壓成了一張弓,向後彎折的幾乎要折斷,卻半步不肯退。
陸孟蜷縮在地上,身上全都是血,是烏麟軒的血。
她張了張嘴。
她想說:“把我扔下吧……”她的小藥丸已經捏在了手裡,烏麟軒如果扔下她,她會立刻吃進去。
可是她的嗓子像是瞬間啞了,她隻能發出氣聲,她已經要被嚇瘋了。
“錚!”又是一聲相撞,接著“刺!”鐵器刺啦拖拽,烏麟軒因為滿手鮮血,又因為血液流失在逐漸失去力氣,手中長刀突然脫手——
就在這時鷹影衛的刀鋒再度淩空劈下,烏麟軒隻來得及回身抱住陸孟,像一個護住幼崽的母獸,弓起了脊背——他竟是到這個時候,還顧及著不能徹底壓實,為被刺後餘刀不將他們兩個穿成糖葫蘆,留出了縫隙。
陸孟躺在地上,眼淚瘋了一樣湧出來,她根本看不清烏麟軒的表情,怎麼用手抹都看不清。
他們都要死了嗎?
陸孟在腦中對係統道:“你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我們都死了,世界就要重開了!”
係統隻回到:“對不起,這不是第一次重開。”
陸孟在這瞬間感覺到了絕望的滋味。
但是就在那兩個鷹影衛的長刀再度要穿透烏麟軒的脊背的時候——又是“錚錚”兩聲,跟上來的死士飛身而來,險險攔住了那兩把險惡的刀鋒。
而後交戰聲持續,陸孟看了一眼纏鬥在一起的幾個黑衣人,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
烏麟軒這時候終於連弓腰撐著的力氣也沒了,直接軟倒在了陸孟身上。
滿懷腥熱,陸孟覺得她抱著的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而是一條死狗。
人傷到了這個地步,真的還能活下來嗎?
這一刻打鬥聲和刀兵聲都離她遠去,陸孟伸手捧著烏麟軒的臉,一動也不敢動。
她感覺到脖子一陣陣的腥熱劃過,烏麟軒像個破布娃娃一樣,口鼻還在不斷朝外湧血。
“王爺!快喂王爺吃保命丹!”月回殺掉了一個鷹影衛,朝著陸孟這邊喊道。
陸孟連忙顧不上哭了,回神慢慢翻轉身體,將烏麟軒平放在地上。
然後她開始胡亂在烏麟軒的身上摸。
她記得的,烏麟軒總是會隨身帶著救命的丹藥,他一定帶了!
但是摸了一會兒,陸孟隻拽出了一個鼓囊囊的羊皮地圖。陸孟連地圖都按了,雖然鼓囊囊的,但是那其中根本沒有藥瓶子。
“沒有啊!”陸孟帶著哭腔對著月回的方向喊。
這時候遠處傳來一聲:“大家堅持住,援兵到了!”
而後獨龍殺了他們附近的最後一個鷹影衛,體力不支單膝跪在地上,朝著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二小姐!”獨龍看到陸孟身上全都是血,立刻起身踉蹌著要過來。
陸孟連忙道:“我沒事!都是王爺的血!”
陸孟還在烏麟軒的身上摸,但是什麼都沒摸到,難道是掉了?
她的眼淚像是打開的水龍頭一樣不聽自己的使喚,陸孟一邊找藥丸,一邊抬手去蹭,她本來就一手的血,這一蹭,蹭了一臉的血。
“獨龍帶人守在這裡,我帶人去掃尾!援兵根本沒來,他們是嚇唬鷹影衛。”月回說完就帶人走了,連看一眼他們王爺吃沒吃上保命丹也顧不上了。
獨龍湊過來,他帶的手下戒備周圍,陸孟還在找,她慌張的不知如何是好,然後她顫抖的手腕被抓住了。
剛才短暫昏死的烏麟軒睜開了眼睛,他從嘴裡吐出了幾塊碎瓷片。
他的口腔也都被劃破了,但是保命的丹藥他混著血吃進去了。
“沒事……”烏麟軒開口,也隻剩下比氣聲高一點點的聲音。
“吃過了……彆,咳……”他一說話,就從嘴裡湧出了血。
陸孟也意識到他應該是吃過了,一個螢火蟲飛了過來,竟然落在了烏麟軒的鼻子上。
“彆怕。”烏麟軒說完之後,就閉了眼睛。
但是抓著陸孟的手,卻一直都沒有鬆開。
陸孟呼吸非常急,她分明原地沒有怎麼動,卻急促得像才生死時速越野了好幾十公裡一樣。
獨龍走到了陸孟身邊,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檢查了一下烏麟軒,這才說:“二小姐放心,都沒有傷在要害,血已經要止住了。”
獨龍伸手從袖口掏出了一個瓶子,咬開之後,扯開烏麟軒的肩頭和腰腹的衣服,把止血藥粉撒上去。
烏麟軒依舊閉著眼,眼皮有細小的抽動。
他始終用他傷疤遍布的那隻手,濕膩的攥著陸孟的手,他們相合的掌心全都是血。
陸孟被獨龍一連拍了好幾下,才稍稍鎮定下來。
然後她終於想起在腦中問係統:“嚴重嗎?會死嗎!”
“會死不會死我也不知道。”係統說:“但是貫穿傷沒傷害到內臟,流血有點多,不宜搬動,等援兵吧。”
陸孟強撐的脊背終於彎了,她微微一晃,朝著旁邊倒去,被獨龍接住了。
“二小姐彆怕,對方的人也沒幾個了,就算援兵不來,我們也未必會輸。”
“二小姐?”獨龍掐了下陸孟的人中,把意識昏沉的陸孟掐醒。
陸孟純粹是嚇得暈了。
她本來一輩子都不會經曆這樣的生死時刻,可自從來了這本書裡麵,她就總是在死亡的邊緣遊走。
她真的承受不起。
她低頭去看烏麟軒,他身上落了好幾隻螢火蟲,大概是被血腥的味道吸引,它們仿佛在吸烏麟軒皮膚表麵的即將凝結的血。
陸孟伸手揮了下,那些螢火蟲就飛起來,但是很快又落了回去。
陸孟恍然想不起,這些螢火蟲都吃什麼……它們在所有的描述當中都是美麗和浪漫的代名詞,但是它們竟然也會吸人血嗎?
獨龍一邊戒備著,一邊看著陸孟怔怔地盯著建安王看,又開口安慰道:“二小姐不用擔心,王爺血止住了,傷不在要害,又正是身強體壯的年紀,不會有事……”
陸孟左耳聽右耳冒,根本沒有聽進去獨龍說的安慰的話。
她隻是感受著被攥住的手心的濕滑,垂頭盯著螢火蟲的光亮下,烏麟軒在血汙之下慘白的麵色。
她一輩子也不會覺得螢火蟲浪漫了。
得到了係統的分析,她狂亂的心跳和驚濤駭浪的情緒漸漸回落。
她借著螢火蟲的光亮,看著兩個人交握的手,全都是血。
這像極了他們之間拉扯不停的關係。
何必要讓彼此鮮血淋漓還要緊緊抓著彼此呢?
陸孟試圖掙出,烏麟軒本來一直閉著眼的,她一掙紮,烏麟軒眼睫便是一動,驚走了棲落在他睫羽之上的螢火蟲。
陸孟停止動作,覺得自己從未像此刻一樣,像一隻將要被拴住的鳥。
血色的鎖鏈已經在悄無聲息地爬上她的足腕,她如果現在不掙脫,等到鎖鏈扣緊,她一生都會是一隻籠中鳥。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很久,或許隻有短短的幾息。
遠處的廝殺聲還沒消失,陸孟突然開口道:“獨龍,幫幫我。”
“什麼?二小姐怎麼了?”獨龍問。
陸孟聲音沙啞的像是吞了十幾斤粗糲的沙土,她看著獨龍,淚流滿麵,麵上卻沒有什麼悲傷的情緒。
她一字一句,似是混著含血的沙礫,卻堅定吐出:“這是我離開他最好的機會,幫我離開這裡,離開他。”
“之前我們的謀劃被他識破了。”陸孟看著獨龍說:“大通錢莊就是他的。”
“幫我離開這裡……你快去看看,哪裡適合繞開那些交戰的人下山……不,不下山,你找一個地方,把我藏起來,彆讓豺狼虎豹找到的那種。等到援兵來了,他們將建安王送去救治,你明天再派人來接我!”
“二小姐……”獨龍滿臉驚愕,看了一眼建安王。
“快去!”陸孟嗓音沙啞的低吼道。
獨龍起身,交代他的屬下看顧建安王和建安王妃。這屬下就是陸孟傭兵小分隊之一,雖然和陸孟沒有獨龍這樣相熟,卻也絕對是陸孟的人,不會將她的計劃和行蹤透露給任何人。
獨龍沒有馬上去找地方,而是先去了打鬥聲稀疏傳來的地方看了看,發現局勢確實控製住了。不會有人突然竄出來襲擊建安王和王妃,這才飛身去尋藏人的地方。
而陸孟就跪坐地上,麵前是烏麟軒昏死的眉眼,周圍有無數的螢火蟲在飛舞著。
陸孟再度詢問了一次腦中係統他的身體狀況,確認情況暫時穩住了。
這才掙開了烏麟軒的手,抖著手去自己寬大的袖子口袋裡麵摸藥瓶子。
綠寶瓶。
槐花當時交給陸孟的時候告訴她,這種藥物是致幻的。
隻要對方吸入了這種藥粉,接下去你說的話,都會在他的幻覺之中變成真的。
這是陸孟最後一張王牌,但是她從沒想過,她會用在這裡。
她等不及劇情之中的失憶了。
她害怕那個劇情因為現在劇情的偏差,不會再來了。
她必須親自動手……
烏麟軒為她變成這樣,如果說陸孟一點動容都沒有,那肯定是假的。
他多麼自私自負,恨不得將周圍的一切全都拿來利用,善於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
可是這樣一個人,為她差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