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在我懷裡揣碎了,你反倒寶貝起來了?”
陸孟沒吭聲,在僅存的天光之下,看著烏麟軒笑,笑得格外溫柔纏綿。
她們成婚一年多,相遇馬上要兩栽,陸孟後知後覺陷入了戀愛。
這已經不是慢熱了,這反射弧能繞地球一圈。
但是她到現在才算是真的和烏麟軒接上了頻道,他們終於開始同頻共振。
烏麟軒低頭湊近了陸孟,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給我吃一塊。”他說:“我帶了一路,護著身前不被砸,嘿,那群孫子,以為我這兒是弱點,專門拿刀朝這兒攻擊……”
陸孟給他挑了一塊沒碎的,親手喂給了他。
烏麟軒吃了。
然後說道:“確實齁甜。”
他看著陸孟,天黑了有點看不清,幾乎是湊得和陸孟鼻尖挨著鼻尖了。
他說:“你的眼神比這點心還膩,收收吧。”
烏麟軒一身軟甲,頭頂的長發在晚風之中飛落肩頭,搔在陸孟的臉上。
他湊近陸孟耳邊說:“現在也弄不了你,先欠著。”
陸孟呼吸都頓住了,看著烏麟軒近在咫尺的臉,湊上去親了親他。
天黑了,她看不見他唇峰的小痣,但是陸孟能感覺到他滾燙的呼吸。
兩個人悄悄的在晚風之中親吻著彼此,都是一嘴齁人的糕點味道。
但正是因為太甜了,才格外的讓人記憶深刻。
夜幕徹底黑下去,陸孟吃完了東西,就在馬車旁邊,和烏麟軒小聲說著話。
烏麟軒仗著沒人能看到,偏頭枕在陸孟的肩膀上,像個大型的鴕鳥依人。
正在陸孟有點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間一陣刀兵之聲傳來,很快有衛兵喊道:“有刺客!”
而後黑暗之中,無數人聞聲而動——
烏麟軒立刻坐直,一手持刀,單臂夾著陸孟飛速朝著馬車邊上跑去,到了車邊上,將陸孟朝著車轅上一放,低吼道:“進去!”
然後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什麼東西,直接扔向陸孟。
接著頭也不回地加入了戰局。
馬車之中隻有陸孟和封北意,那兩個軍醫不知道去哪裡休息了。
現在外麵殺聲震天,卻因為一個火把都沒有,隻能聽見刀兵刺耳的撞擊聲,其餘什麼都看不見。
很快外麵又傳來“篤篤”箭矢之聲,陸孟緊張地在馬車之中摸到了封北意醒著的時候會用的弓箭,她臂力拉不開這樣的重弓,就手腳並用,身體向後傾,雙腳踩著弓身咬牙蹬開,手中抓著箭矢對著馬車門口。
等著如果有刺客靠近馬車,就直接放出去——
但是陸孟這邊馬車之上除了箭矢射在馬車上的聲音,沒有聽到有刺客靠近,反倒是外麵不知誰燃起了火把,亮了起來。
而後陸孟聽到有人喊:“太子殿下,刺客太多了,我們敵不過,必須馬上撤離——”
陸孟還手腳並用的拉著弓,微微歪了脖子,順著敞開一點的馬車的車窗朝外看去——就見一群人將烏麟軒圍在了中間,他們的外圈不斷有黑衣的刺客聚集。
“太子殿下!早做決斷!”
“太子殿下請上馬!”又有人喊道。
有人冒死把馬匹給驅趕過來,很快被刺客亂刀砍死。
烏麟軒帶著人負隅頑抗,但是戰勢漸漸傾頹——就在刺客們將要徹底封鎖烏麟軒的所有退路,陸孟的心也要從嗓子眼蹦出來的時候,烏麟軒突然抬頭朝著陸孟所在的馬車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眼,陸孟的心霎時間如墜冰窟。
火光和刀光的映照之下,烏麟軒麵容冷漠如天神,仿佛沒有了一絲一毫人類的情緒。
他每一次要殺人,要取舍什麼的時候,都是這樣的表情。陸孟沒有一次不會齒冷,這一次更是心沉到了穀底。
下一刻他被身邊的護衛給護送著飛身上馬,微微伏低身體,雙腿一夾馬腹——直接飛過了刺客的頭頂,朝著北麵的方向疾奔而去。
而他的死士和護衛一見烏麟軒率先離開,也立刻上馬,迅速朝著烏麟軒的方向追去——
烏麟軒帶著人跑了。
陸孟拉弓的力度放鬆下來,她把她根本就拉不動的重弓放下,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放棄自己。
陸孟咬緊牙關,在自己的口中嘗到了腥鹹的味道。
烏麟軒走了,她再負隅頑抗也沒有用,她根本沒有戰鬥力!
她迅速翻醫藥箱,翻找軟鋸,她必須儘快鋸掉封北意的腿,然後……然後……
陸孟腦中嗡嗡作響。
這些刺客能放過他們嗎?
不可能的……
這時刺客之中有人喊:“追,全力追擊,上頭有令,絕不能讓他進入江北地界!”
要朝著馬車這邊來的刺客們,頓時全都朝著烏麟軒的方向追去,他們也迅速上馬,飛速絕塵而去。
陸孟手中抓著軟鋸,搭在昏死的封北意的腿上,整個人都在劇烈地哆嗦。
她不敢置信,不敢置信烏麟軒竟然就這麼拋下他們,但是心中同時又很清楚,烏麟軒就是這樣的人。
一點任何東西和他的性命或者他想要的皇權衝突,他就能毫不留情地舍下一切。
更何況是……更何況是她現在最大的籌碼封北意已經這樣了!
陸孟能夠聽到並不是所有的刺客都走了。
他們被扔下,是毫無抵抗力的。
陸孟試圖把封北意叫醒,但是沒有保命丹的作用,他很難在昏睡中醒來。
因為晚上要休息,所以陸孟就沒有喂封北意保命丹。現在喂也來不及了。
一切都……來不及了。
陸孟現在能做的隻有賭一把,賭一把鋸掉封北意的腿,看看能不能保住封北意的命。
陸孟不怕死,她現在心如死灰,人在心如死灰的時候,這世上沒什麼東西是值得害怕的。
她摸了摸自己身前一直佩帶的小葫蘆,她可以選擇立刻毫無痛苦地死去,但是她不能死,她必須再為封北意博一次。
萬一他們還有一線生機呢!
陸孟咬住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瞪大眼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手穩穩地抓著軟鋸,準備切下封北意的腿。
從不愈合的創口向下……
但就在陸孟要動手的時候,突然間側麵有人小聲道:“刺客都跑了,我們套上馬車也跑吧。”
這個說話的人聲正是之前的那兩個去休息的醫師之一。
陸孟立刻停下動作,一把推開了馬車車窗。
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點聲音也沒有了,隻餘滿地的橫屍,
陸孟伸手狠狠抹了一把模糊的眼前。而後說:“就剩你自己了嗎?”
“還有另一個醫師,他去牽馬了。”
陸孟扔了軟鋸,從馬車上朝下爬,膝蓋跪上了什麼東西,撿起來一看,是一張羊皮地圖。
刺客最開始襲擊的時候,烏麟軒扔給她的是一張羊皮地圖,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拋棄她北下了嗎?!
這個畜生!
陸孟把地圖扔開,下車迅速和那兩個醫師彙合,抓住了一匹在樹下拴著吃草的馬,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馬車給套上了。
一行人慌慌張張架起了馬車,開始朝著東南方向逃竄。
他們身邊一個護衛也沒有了,狂奔出了一陣子。沒有追兵趕來,他們三個才總算是稍稍放心。
但是陸孟卻覺出了不對勁。
這一切都不太對勁。
“你們兩個刺客來的時候在哪裡?”為什麼能不受傷?衛兵都被殺了,這兩個軍醫都和陸孟一起共事,陸孟很確定他們根本沒有武藝。
其中一個醫師駕車,另一個說:“我們去草叢裡麵睡的,太子殿下讓人專門在那裡給我們鋪了被子……”
“聽到刺殺的聲音,我們兩個沒敢出來,我們也不會武藝啊!”
“太子讓你們……”
陸孟腦中混亂,咽了口口水,又問:“太子有沒有對你們說什麼?”
兩個人先後回答:“沒有……”
陸孟自嘲一笑,到了如今地步,她難道還要想辦法替烏麟軒開脫?
她就算是喜歡他,也絕不是會腦子發昏的人。
但是……陸孟就是覺得不對勁。
他把衛兵都帶走了,刺客怎麼可能全都跟著他走了?甚至沒有人來馬車裡麵看上一眼?
而且他們三個幸存的全都是沒有武藝的,還有個封北意現在還昏死……
陸孟腦子太亂了,在搖晃的馬車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將頭埋在膝蓋裡。
馬車行進了大半夜,一直到天蒙蒙亮了,他們幾個都走得格外順利,彆說是追兵,連個人影都沒有碰見。
一直到快要進入城鎮,陸孟才從抱著膝蓋的姿勢睜開眼,她一雙眼睛紅腫不堪。
她心裡難受得要死。
要到城鎮落腳,封北意得喂藥,讓他醒來,就算剩下了他們四個,他們依舊要走!
陸孟爬起來給封北意去喂藥,結果向前爬的時候看到了昨晚上被她一氣之下,甩到角落的羊皮地圖。
陸孟心中一揪,而後想到什麼,立刻爬起來拿過了地圖。
陸孟跪坐在搖晃的馬車裡麵,抓過地圖看了一眼,又翻過來一看,而後抓緊兩側,直接把羊皮地圖給撕開了。
帶夾層的!
陸孟整個人爆出了難以言喻的狂亂情緒,她伸手到夾層裡麵摸出了一個字條,咬牙切齒地打開。
然後陸孟忍了一晚上,把眼睛都壓紅壓腫強忍住不肯流下來的眼淚,瞬間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