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有時候韓嫣問她,有衛子夫的存在,她是懷什麼樣的心情與衛青以朋友相交的。
那夜月色朦朧,韓嫣不知道從哪喝了酒,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桃花釀的酒香,瀲灩的桃花眼微勾,酒意在他眼底蕩漾開來。
她想了一會兒,有些費解韓嫣的問題。
隨手給韓嫣端上一碗醒酒湯,她彈了一下韓嫣額頭,道:“其實恨吧,也談不上。咱們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彆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
“沒有衛子夫,還有王子夫、李子夫、趙子夫,我一個一個恨過去,那得多累啊。”
她的對手,從來不是衛子夫。
大抵是因為這個緣故,她很難對衛青惡言相向。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衛青那張臉,真的太戳她的心了。
長得好看的,在她這有特權。
想當初,她若不是看小小的劉徹生得委實好看,劉徹再說一百句的金屋藏嬌也沒用。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麼,男人愛慕美色,嬌.妻美妾左擁右抱,她也....算了,她一個當今天子的前妻,左擁右抱是實現不了了。
實現不了大被同眠的夢想,還不許她看兩眼?
畢竟人不風.流忹少年嘛。
儘管這會兒她早就不是什麼少年了。
董偃斟的茶還剩半盞,阿嬌輕啜一口,長長的眉梢微挑著:“怎麼,我的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若是她麵前坐的是韓嫣...
韓嫣是風月中的老手,撩撥得宮裡的女人不愛劉徹偏愛他,她縱然什麼也不說,隻是這般眉梢微揚眸帶水光看著他,他便會和著這竹影月光,與她同奏一出花好月圓才子佳人的故事。
她是劉徹的前妻不假,可那是過去式了,劉徹又在朝臣麵前親口承認了她長公主的身份,也就是用另一種方式承認了兩人一彆兩寬、各生歡喜的事情。
韓嫣根本不會在意她廢後的身份。
韓嫣本就是一個放蕩不羈的人,莫說她隻是劉徹的廢後,劉徹現在宮裡的女人們,他還敢眉來眼去呢。
王太後說韓嫣夜宿宮中與宮人廝混,可不是空穴來風。
可偏偏,她麵前不是韓嫣,是衛青。
衛青大多數時間隨侍劉徹,韓嫣也是,衛青既然來了,想來剛才一同來的,還有劉徹和韓嫣。
以她對劉徹韓嫣的了解,劉徹多是拂袖而去,而韓嫣,大抵是上上下下把董偃打量一邊,然後痛心疾首地糾結,她究竟看上了董偃哪一點,他哪一點不比董偃強上百倍?
隻有衛青,在眾人離去時,來到她身邊,斟酌著說著話,麵容溫潤平靜,但眼底波濤洶湧。
靜靜地看著她,聽著她帶有暗示的話,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就是衛青。
他一路走來並非一帆風順,所以行事才會格外地謹慎,他沒有韓嫣可以肆意妄為的資本,他是靠衛子夫的關係做的將軍,所以朝臣們瞧他不起,李廣拒絕和他交流戰機。
他稍微不留意,便是粉身碎骨。
他身後什麼都沒有,隻有萬丈深淵。
阿嬌笑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說剛才的那些話。
韓嫣有資本橫,有資本浪,她逗他做出一些出格事也沒甚麼,可她逗衛青做甚麼?
此時的衛青,根基不穩,又是外戚,無數眼睛盯著他,想抓他的錯處。
他不敢,也不能,有半點行差走錯。
衛青久久不說話,背後是竹林蕭蕭。
他生得實在太好看,讓人對他生氣都生不來。
阿嬌端起杯子裡的茶,一飲而儘,喝完茶,她看著衛青,忽然便笑了:“看到將軍,我便想起了將軍的姐姐,衛夫人。”
“將軍與衛夫人,甚為相像。”
一樣的謹慎小心,永遠循規蹈矩,不會踏錯半步。
衛青瞳孔微微收縮,嘴角慢慢抿開。
阿嬌放下茶杯,起身便走。
多少有些可惜,那麼漂亮的眼睛,隻能遠遠地看著。
時有微風,竹影晃動,沙沙聲如情.人密語,衛青清朗溫潤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公主國士無雙,堪配金屋藏——”
說到這,他聲音微頓,最後那個字,咬得格外重,也格外清晰。
在鬱鬱蔥蔥夜風肆舞的竹林中,響在她的心頭:“...嬌。”
一遍又一遍,像是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麵。
阿嬌抬頭,眨了眨眼。
內斂含蓄的男人就是這點不好,胸有千團火,說出來的話,卻是清清冷冷叫人摸不著頭腦的。
阿嬌回頭一笑,揶揄道:“將軍要送我金屋?”
衛青有半瞬間的躊躇,隨即眉頭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