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眉頭微動,眼底的不虞之色一閃而過。
他的夢境很真實,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堅強和成長。
那個被劉徹廢棄在長門宮的陳阿嬌,早就死了。
阿嬌眉梢微挑,看著劉徹,聲音有著幾分狹促:“一個詆毀當今天子的人,這點懲罰,委實輕了。”
“陛下,您說呢?”
劉徹眸色一沉,再不猶豫,當下便道:“李夜來殿前失儀,貶為庶人,罰去掖庭做苦役。”
李夜來一怔,隨即跪在劉徹麵前,扯著他的衣袖,哭喊了起來:“陛下,陛下妾冤枉!”
“至於她的族人...”
劉徹看了一眼衛子夫,漫不經心道:“全部流放邊疆吧,永生永世不得回。”
衛子夫身體一顫,雙手捧著帕子,哆哆嗦嗦捂著自己的嘴。
得了劉徹命令的內侍們去摘李夜來鬢間象征著宮妃身份的釵環,李夜來推開內侍,爬到衛子夫麵前,跪地哀求道:“姐姐,我不是有心的,你救救我。”
衛子夫艱難出聲:“妹妹...你...”
內侍被李夜來掙脫,便按住李夜來的肩膀,粗暴摘下釵環,李夜來一聲尖叫,發瘋了一般掙紮。
李夜來怨毒的聲音尖銳:“姐姐,陳阿嬌害我,她害完我,便會害你了!”
衛子夫止不住地發抖,雙手捧著帕子捂著嘴,極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韓嫣掏了掏耳朵,看著劉非,認真地評價今夜的鬨劇:“聒噪。”
劉非點點頭:“女人就是麻煩。”
韓嫣走上前,手指並起,一記乾淨利落的手刀下去,世界安靜了。
“走走走,喝酒去。”
韓嫣拖著劉非,遙遙晃晃出門:“陛下今日賜給衛青一壇好酒,不能浪費了。”
李夜來被拖下去後,阿嬌的酒也喝得七七八八,便起身向劉徹道彆。
劉徹話裡有挽留之意,阿嬌以醉酒不敢留宿皇城為由,謝絕了劉徹讓她在宮裡住下的好意。
李夜來說得不錯,她的兄長紈絝,自己又是不孕之身,在這個時代,這是兩座能把她壓死的大山。
她闖殿舌戰群臣,何等風光,群臣們對她莫不聽從的態度,其實也反應了另外一個問題——她沒有孩子,也沒有能一手遮天的兄弟,所以她再怎麼尊貴,也不會威脅到皇權。
她無枝可依,所以朝臣們才會對她很放心。
劉徹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才動了再度把她迎回宮中的心思。
阿嬌冷笑,慢慢走出大殿。
禁衛軍們衣甲鮮明,在月光與燭光下,閃著寒光。
九曲回廊走到頭,阿嬌扶著侍女的手,上了馬車。
她天生喜歡好看的人和物,隨侍在她馬車周圍的衛士全是俊秀的少年,挑開轎簾眯眼掃去,連被李夜來破壞的心情都會好上許多。
阿嬌從第一個衛士一個一個往後看過去,在看到最後一名衛士時,手指抖了一下。
月色皎皎,衛士銀甲紅衫,分外漂亮,在發覺她看他時,他淺淺一笑,眸光晃著月光,周圍一切仿佛失去了顏色,唯有他是天地間僅剩的畫卷,有著工筆畫的清霽靈雋,又有著潑墨山水畫的淩冽灑脫。
阿嬌心跳慢了一瞬。
馬車抵達公主府,阿嬌不等侍女來攙扶,便挑開了轎簾,衛青伸出手,她就著衛青的手,跳下馬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衛青。
周圍侍從儘皆散去,隻剩下朦朧燭火陪伴。
阿嬌道:“看不出來,你膽子這般大。”
衛青道:“不會有人發現的。”
她知道不會有人發現,衛青是個極其謹慎的人,他做事,她放心得很。
隻是該意外還是會意外。
她印象裡的衛青,內斂,含蓄,看似溫潤和氣,偏眼底是不易察覺的清冷孤寂,他的冷靜自持裡永遠帶著淡淡疏離。
這樣的衛青,是很難做出假扮她的衛士跟她來到公主府的。
月下看美人兒,越看越好看,阿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她的嗅覺比旁人靈敏許多,與衛青並肩而立時,能聞到衛青身上不易察覺的淡淡血腥味。
沙場上的九死一生,才換來了今日眾人敬仰的長平侯。
阿嬌道:“你受傷了?我房裡有藥,我給你上點藥。”
衛青輕輕搖頭:“小傷。”
衛青胸懷天下,不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阿嬌隻以為衛青是為宴席上的事情而來,想了想,便道:“你不用擔心,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哪曾想,她的話音剛落,便被一個溫熱的懷抱迎了滿麵。
阿嬌呼吸一滯,心跳驟然加速。
衛青的聲音像是從九天之上傳來,模模糊糊讓人聽不真切。
與此同時,韓嫣打馬來到公主府,手裡捧著一壇子酒:“你家公主睡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