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璿道:“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胡車兒挑撥張繡曹操的關係,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無論傷的是張繡,還是曹操,胡車兒的日子都不會比以前好過。
除非是,胡車兒真正的主公,並不是張繡。
曹操不住點頭:“奇怪。”
奇怪,怎麼不奇怪?
張繡麾下的第一猛將被一個隻有花拳繡腿功夫的女子殺了,怎麼可能不奇怪?
曹操又往典韋身後躲了躲,把曹昂也拉在自己身邊,雙重保護下,曹操才道:“唔...”
“阿璿的功夫越來精益了。”
丁璿:“...”
這個曹操好像跟她在書裡讀過的曹操不太一樣。
曆史上的曹操,有這麼懼內嗎?
還是說,她這會兒的動作太彪悍,是正常人都怕她?
丁璿看了一眼曹昂吞咽著唾沫的動作,認真地選擇了後者。
“你連胡車兒是誰都不知道,胡車兒卻告訴張繡,你與他私下交往過密,時不時送他金銀。”
“張繡害怕你暗通胡車兒對他不利,才不得不先下手為強。”
丁璿指著胡車兒,道:“你覺得,胡車兒背後的人,是誰?”
經丁璿一提醒,曹操才發覺有些事情被他忽略了,皺眉想了一會兒,曹操抬頭,眯眼看向遠處的鵲尾坡,心頭一驚,道:“不好,鵲尾坡——”
曹洪剛忙完,縱馬過來,聽到曹操說鵲尾坡,便道:“大哥彆擔心,我帶的人都留在鵲尾坡了,跑不了張繡。”
曹操擰眉道:“誰來鵲尾坡,誰就是胡車兒真正的主公。”
青州兵斷斷續續趕來,手裡舉著的火把將周圍的夜色點亮。
丁璿看了一眼曹操,忽而覺得,這樣的曹操,才應該是曆史上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的曹孟德。
剛才那個見了她就想躲的人,不叫曹操,叫阿瞞!
夏侯惇料理完戰場,派人通知曹操可以回營地了。
曹操一邊走,一邊往下麵吩咐下去。
親衛聽後,餘光看了一眼丁璿,道:“主公,這些事情,夫人已經交代過了。”
曹操微怔,眸光閃了一下。
曹昂看看曹操,又看看丁璿,道:“父親,若不是娘及時趕到,通知荀先生調兵遣將,隻怕我們這會兒早就死在刀斧手之下了。”
曹操點頭,一臉複雜地看著丁璿。
難不成是禁足讓丁璿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曹操這般想著,回到了營地。
胡車兒身後另有他人,曹仁李典去了穰城,夏侯惇要駐守大營,曹操便讓曹洪點了兵馬,去支援鵲尾坡。
張繡被人五花大綁帶上,抬頭看了一眼曹昂後,便合上了眼,道:“此役非戰之罪,但求速死。”
喲,脾氣還挺烈。
丁璿來了興致,道:“那你可知,孟德並不曾招攬胡車兒,更不曾有意謀害你?”
張繡眉頭微動,睜開了眼睛,上下打量著丁璿。
就是這個人,才讓他的籌謀付之一炬。
侍從倒上了茶,荀攸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想起荀攸難喝得要死的茶,丁璿便不大想喝。
可茶既然已經倒上了,她便抿了一口,算是不拂荀攸的麵子。
微熱的茶水觸及口齒,丁璿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讚賞似的看了荀攸一眼。
有前途,知道上次的茶難喝,這次給她換茶了。
丁璿喝完茶,對張繡道:“胡車兒是劉表的人。”
離宛城最近的是劉表,宛城若被曹操所占,南下取荊州不過順手的事情。
劉表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所以他提前買通了胡車兒,讓胡車兒挑撥張繡與曹操的關係。
如果張繡勝了,那是再好不過了,北方的勁敵曹□□了,劉表稱雄天下的美夢才能繼續做下去。
如果曹操勝了,也無妨。
曹操縱然勝了張繡,也會元氣大傷,短時間內,不會想著取荊州的事情,劉表也好趁這段時間發展自己的勢力。
劉表勾結胡車兒,是一個穩賺不賠的生意。
張繡豁然開朗,靜默片刻,冷笑一聲:“成王敗寇,我沒甚好說的,殺了我便是。”
說完話,張繡眼一閉,滿臉的一心求死。
然而就在這時,營帳外響起一個女子柔弱卻也焦急的聲音:“司空,求您放了張繡!”
張繡身體猛然一震。
丁璿勾了勾嘴角:“請鄒夫人進來。”
曹營諸將的目光全部看向曹操,曹操麵上有些不自然,抿了一口茶,曲拳輕咳道:“你見她作甚?”
鄒夫人走了進來,若露水盈盈的目光環視一圈後,最終落在丁璿身上,遲疑片刻,對著丁璿深深拜下。
“妾拜見夫人。”
張繡聲音有點急:“嬸娘,你來做什麼?我不是派人送你走了嗎?”
鄒夫人垂眸,輕聲道:“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喚我嬸娘嗎?”
一瞬間,曹操的臉色分外精彩,而曹營諸將的目光,再次看向曹操。
張繡呼吸一滯,胸口劇烈起伏。
丁璿道:“英雄難過美人,你與我夫君皆是同道中人。”
曹操麵色微尬,丁璿繼續道:“我給她準備了一個新的身份,是我寡居的堂姐,你可願意歸降?”
張繡瞳孔驟然收縮,曹操有些握不住手裡的茶。
曹營諸將無不被丁璿的話所震撼——這種拉攏了人心又消滅了夫君小妾的行為,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就連臉上沒甚表情的夏侯惇,也多看了丁璿一眼。
丁璿的聲音仍在繼續:“河北袁紹,北方公孫瓚,西涼馬騰與韓遂,中原袁術與呂布,這些人還等我去征討,我沒時間去對付劉表。”
“留你在宛城,能打便打,能防便防,你意下如何?”
“但你若再對我兒起異心,我必將你挫骨揚灰,碎屍萬段!”
張繡身體一顫,徐徐拜下:“願誓死效忠夫人。”
張繡投降後,請願出兵荊州,說要為拿下新野,就當為他歸順丁璿的誠意。
曹營諸將覺得張繡新降,忠心未定,一旦放走,便很有可能是放虎歸山。
丁璿輕輕一笑,讓張繡領兵出征。
張繡曹操不同,並不是一個胸懷大誌的人,他像是一個孤兒,四處遊走,所求的,不過是在亂世中能落腳的一處宅院。
歸順劉表,是因為劉表寬和,能厚待他,後來歸順曹操,是因為形勢所迫。
如果她給他一個可以施展能力的天空,再給他一個家,那麼完全可以換來他的忠心。
這個亂世中,隻有她能給他這一切,張繡不會叛變的。
張繡守宛城,攻新野,荊州的劉表便不需要她再給眼神。
如果張繡足夠給力,或許還能把荊州打下來。
這便是她收張繡的用意所在。
張繡走後,曹營諸將極有眼色退下了,隻留下曹操和丁璿在營帳。
曹操走到丁璿身邊,拉了拉丁璿衣袖,誠意十足地開始道歉。
丁璿道:“這不怪你。”
曹操以為丁璿說的是氣話,更加賣力地討好。
丁璿險些被他逗笑了,一邊磨墨,一邊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以前是我把你管得太嚴了。”
說實話,諸葛亮郭嘉趙雲周瑜馬超陸遜...站在她麵前,她也不知道選哪個。
哎,說起來這個時間點了,郭嘉早已效忠曹操了,她怎麼一直沒見到?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曹操看上了鄒氏,請正常的。
再說了,曹操除了好.色,剩下的優點,還是挺多的,比如足夠尊重妻子。
她有更好的處理方式時,他完全聽取她的意見,絲毫不介意她的風頭遠勝於他,更不介意她的野心勃勃。
讓她不用一邊對付外麵的人,一邊還要絞儘腦汁瞞著他,不讓他發覺自己的野心和聰明。
在這個男權社會,曹操有這種覺悟,是多麼難得可貴的品質啊。
丁璿磨好墨,順手寫下休書,寫完之後,遞給喋喋不休誇讚她的曹操:“兩個選擇。”
“要麼一拍兩散,各生歡喜。”
曹操一怔,道:“阿璿,你知道我不會跟你分開的。”
“我可以向你保證,類似於今夜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
丁璿沒理會他的賭咒發誓,道:“不要休書?那好,第二個。”
“我不管你今兒睡了誰,明日又愛了誰,你也彆去在意我今日與誰吟詩賞月,明日與誰同床共枕。”
“阿璿!”曹操的聲音有些急:“你彆生氣,我以後真的改——”
丁璿把休書往曹操手裡一拍,徑直走出營帳:“你好好想想再下決定,我不著急等你的回答。”
剛走出營帳,丁璿便看到曹昂站在不遠處,見她出來,有些手足無措。
丁璿走過去,拍了拍曹昂的肩,神色輕快:“不用擔心我,誰離了誰不是過。”
丁璿一把攬住曹昂的肩,將曹操的呐喊丟在身後。
“娘帶你去拜訪一個人。”
曹昂回頭看了一眼曹操,抿了抿唇,跟著丁璿走:“是哪位先生,竟讓娘如此看重。“
丁璿望了望天,道:“臥龍...先生。”
宛城也叫南陽,諸葛亮最開始待的地方。
近日星象大異,諸葛亮仰觀天象,掐指一段,發覺自己不能繼續在家裡坐著了。
諸葛亮背著琴,拿著香爐與茶水,準備去山裡的亭子躲幾天。
幾日後,颯爽英姿的女子立在他麵前,眸光像是梅花落在了白雪裡,彎刀一般的眉微微挑起,聲音有著幾分揶揄:“聽聞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小女子想請先生解一個字,不知先生肯否?”
諸葛亮抬眉看了一眼丁璿身後的曹昂。
孩子都這麼大了,還好意思稱自己是小女子。
丁璿用樹枝劃拉著,在地上寫下一個魏字。
諸葛亮淡然道:“魏也,象魏者,兩觀闕是也。當道而高大者魏...”
說到這,他聲音微頓,眸光微冷,看著丁璿。
丁璿燦然一笑,道:“春秋讖有雲,漢家九百二十歲後,以蒙孫亡,授以承相。代漢者,當塗高也。”
“敢問先生,魏,可代漢?”
每一個宮殿前,都建有兩個高大的望台,這種望台,叫魏闕。
魏闕,高也,為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