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璿吹了吹長劍,漫不經心地看了劉備一眼,對曹操道:“劍太過鋒利,表哥便不敢用了?”
丁璿多年不叫曹操表哥,這一叫,讓曹操忍不住想起數年前的她,小小的一團,眸光清冷,但麵容卻很暖,軟軟地喚著他表哥。
那時候他想,莫說隻是把她從旁人手裡搶回來了,總是為了她與天下人為敵,他也甘願。
敢笑幽王不癡情的心動,他早就嘗到了。
開始總是美好,相處卻總是太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便再也不叫他表哥。
咬牙切齒地喚著他夫君,細數他又去哪裡風.流不知回家。
清風拂麵,曹操心中一蕩,道:“怎麼會?”
“來人,放了呂布。”
放呂布不僅僅是因為她叫她一聲表哥,更重要的是,她的一席話點醒了他。
沒有人會嫌劍太鋒利,隻有不會用劍的人,才會怪長劍的鋒利傷到了自己。
曹操看了一眼劉備。
他以前總覺得,劉備若不那麼仁厚,可為當世英雄,但如今看來,英雄暫且不論,梟雄卻是十足十的。
更可笑的是,他險些被他的仁厚麵容哄騙了。
曹操放了呂布,呂布的部下高順張遼也跟著歸降。
夏侯惇去安置呂布,臨走時,抬眉瞥了一眼丁璿。
陽光正好,一身戎裝的女子長眉如刀,淩厲清冷,像是雪地裡開出來的花。
夏侯惇收回目光,轉身走向呂布。
眾人下去安置,曹操趁此機會,領著丁璿逛徐州。
丁璿道:“我聽人講,關雲長問你要一個人。”
呂布的部下秦宜祿的妻子杜夫人,是關羽的舊時。
舊時到哪種程度呢,舊時到曹操剛準備打呂布時,關羽便找到曹操,說等城破了,留秦宜祿妻子一命。
曹操滿口答應。
攻打徐州時,關羽又找曹操說,說他與秦宜祿妻子杜夫人是舊時,讓曹操成全他們。
曹操又滿口答應。
關羽找了曹操一次又一次,曹操忍不住起疑。
關羽並不是一個好.色之人,能讓他牽腸掛肚的女子,該是怎樣的絕色?
於是乎,徐州城剛剛攻破,曹操便讓自己的部下去找杜夫人,讓人把杜夫人帶到他住的地方,讓他先看一眼。
若委實好看,便留下來自己受用。
算一算時間,杜夫人已經洗漱好了,就等著他的到來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件事又被丁璿知道了。
宛城之戰鄒夫人的事情還在眼前,曹操不免有些心虛,沒有答話。
丁璿道:“你是不是想要杜夫人?”
曹操臉上有一瞬的不自然,道:“璿妹,你大可放心,妾再多,終歸是妾,而妻,隻有一個,沒有人能夠動搖你的位置。”
丁璿看了一眼曹操,覺得曹操好像誤會了什麼。
她問杜夫人的事情,並不是因為她吃醋,而是因為,這實在是拉攏關羽的好機會啊,曹操偏偏這時候又色令智昏了。
但轉念一想,又明白了曹操的心理。
曹操一直以為,她那夜的休書是因為氣得太狠了,才寫給他的,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確實是不想跟他繼續過下去了。
所以她一旦說起女人的話題時,曹操便會不由自主地覺得她又吃醋了,立刻指天發誓說她的位置不可動搖,他心裡最重要的人永遠是她。
看著曹操那張準備使出渾身解數哄她的臉,丁璿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跟曹操掰扯清楚。
丁璿道:“表哥,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男人可以妻妾成群,而女人,隻能守著一個男人過日子?”
表哥並不代表什麼,隻是她覺得,表兄妹的關係,更適合現在的她和曹操。
曹昂擺在那,注定她和曹操的關係不會僵到哪去。
從夫妻變成表兄妹,是最好也最安全的距離。
有一句說的好,有情.人終成兄妹嘛。
曹操道:“自古以來的規矩便是如此,璿妹,是你太較真了。”
“自古以來?”
說到這,她就不服了。
早前的外甥為什麼跟舅舅那麼親,甚至比跟父親還要親,還不是因為舅舅肯定是親舅舅,而父親,卻不一定是親父親。
丁璿道:“女媧開天地,女媧開天地,創萬物,配婚姻,本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主神。可你們這些男人當了權,便要把她從神壇上拉下來,給她配一個伏羲當丈夫。”
“若論自古以來,是男人到女人家過日子,女人夫婿眾多,而不是男人妻妾成群。”
這個時代雖沒有後世那般迫害女性,但也是個講究三從四德的年代,丁璿的這些話,無異是大逆不道的。
不拘小節如曹操,聽了也覺得刺耳得很。
但轉念一想,她這般說,還是因為他想納杜夫人為妾的緣故,便耐著性子,道:“不就是因為杜氏的事情嗎?”
“我不要了也就是了。把她送給關羽,我這就讓人送過去了。”
說著,曹操便要開口喚部下去送人。
部下看了一眼丁璿,滿口答應,去找杜氏。
部下的身影消失在長廊處,曹操擦了一把額上的汗,臉上擠出一絲笑,道:“這你該滿意了吧?”
“我不要杜氏了,我隻要你。”
丁璿搖搖頭,歎了口氣:“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
曹操一下子便炸了。
可轉念再想,他之前做得也確實過分,差點為了一個女人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和猛將。
這事剛過去沒兩個月,他又看上了另一個女子....
也不能怪丁璿生氣。
曹操壓了壓心頭的無名火,道:“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想要我做什麼,直說便是。”
正午的陽光灑落大地,給丁璿的身影鍍上一層淺淺的光暈。
光暈之中,她看著曹操,悠悠長歎,道:“我的意思很簡單,要麼和離,要麼誰也彆管誰。”
經過鳳凰重生一事,曹昂為曹魏繼承人的地位無可撼動。
這樣一來,她也無需去忍耐曹操的沾花惹草了,不如一拍兩散來得痛快。
三國時期迷人的皮囊太多太多了,無論哪一個,瞧上一眼,便讓人不可自製。
她乾嘛要放著那麼多漂亮的小哥哥不要,去與旁人爭曹操這個大豬蹄子?
她腦袋有坑?
而彼時的曹操,覺得丁璿的腦袋是真的有坑。
曹操險些被丁璿的一席話氣笑了,想也不想,便道:“合離是絕對不可能的。我既然把你從彆人手裡搶過來,我便要對你的一生負責。”
“你生是我曹操的人,死是我曹操的鬼,生生死死都離不了我曹操!”
丁璿雙手環胸,微微挑眉,道:“那表兄的意思是誰也不管誰了?”
曹操大笑。
笑完之後,曹操斜睥著丁璿,冷聲道:“我可以不管你,我倒是要看看,我曹孟德的女人,誰敢多看一眼!”
丁璿嘴角微勾,道:“行,話是你說的。”
“咱們,走著瞧。”
丁璿轉身離去,給曹操留下一個清瘦的背影。
正午的陽光刺目,曹操拔出腰間的佩劍,狠狠地劈向麵前的桌椅。
桌椅應聲而倒,驚起樹枝上的飛鳥無數。
飛鳥裙裙掠過,叫聲好像烏鴉。
金烏西墜,殘陽如血,曹操與荀攸分析戰略部署,親衛們時不時進來彙報:“司空,未時三刻呂奉先找了表小姐,直至申時三刻方離開。”
曹操被丁璿的話氣昏了頭,命令部下再不許叫丁璿為夫人,隻稱呼她為表小姐。
曹操略微點頭,沒有放在心上。
丁璿救了呂布的性命,呂布去拜謝她也情有可原,沒甚好懷疑的。
“司空,郭祭酒去拜訪表小姐,說請教攻打袁紹之事。”
曹操眼皮跳了跳,沒有說話。
郭嘉從來不是一個守規矩的人,且時時刻刻身上帶著五石散。
五石散是什麼玩意?
往嚴重的地發說,那就是春.藥。
曹操道:“找人看著點,莫讓兩人單獨相處。”
曹操的聲音剛落,又有親衛進來彙報道:“司空,夏侯將軍拜訪表小姐。”
“司空,關雲長拜訪表小姐。”
“司空,張文遠拜訪表小姐。”
“司空——”
曹操一聲暴喝:“夠了,彆再說了!”
他現在收回中午跟丁璿說過的話,還來得及嗎?
與此同時,丁璿的房間。
走了呂布,來了郭嘉,夏侯惇與關羽前後腳到,後麵還跟著張文遠。
郭嘉邪氣俊美,夏侯惇內斂剛烈,關羽鳳目甚是驚豔,張文遠正值少年,嫩得能掐出水來。
燭火昏黃,郭嘉眸光瀲灩,讓人瞧了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眼。
丁璿捂了捂心口,抿了一口酒,揶揄道:“郭祭酒為何不跟他們一起走?”
這人眼裡長得好像有鉤子,勾得人的心跟著他的目光走。
太犯規。
郭嘉眸光微轉,起身大笑離去。
郭嘉離去後,丁璿發覺他剛才的座位上落了一個東西。
撿起一瞧,似乎是傳說中的五石散。
丁璿看著屋外漆黑如墨的夜色,嘴角一點一點彎了起來——拜訪女子時,身上還帶著有春.藥之稱的五石散,郭嘉也是浪得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