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瞳孔驟然收縮,脖子處的痛楚越發真實,霍小玉若秋水般漣長的漂亮眼睛流下兩行血淚,直直地看著他,聲音陰冷怨毒,像是毒蛇在吐著信子。
霍小玉道:“十郎既然歡喜我,不如陪我在陰間做對夫妻?”
她的聲音剛落,兩隻手指現形,長長的指甲是血紅色,對著李益的脖子,又用了一分力。
這哪裡是溫柔可人的解語花,分明是從地獄深處爬出來,前來索人命的惡鬼!
李益的腿一下子便軟了,臉上的柔情被深深的恐懼所取代,想要解釋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自手指,到霍小玉的身體,在慢慢現形。
脖子處的指痕越來越痛,仿佛很快便能取他的命。
李益不知道從來哪來的勇氣,眼睛一閉,迎麵撞上霍小玉沒有完全現形的身體,冷氣拂麵而過,李益跌倒在地上。
冷氣如影隨形,李益不敢耽擱片刻,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外麵跑。
身後霍小玉的聲音淒厲幽長:“十郎...十郎...你且等我一等...”
李益的情緒終於崩潰,大叫一聲,一頭栽在樓梯處,骨碌碌第滾落下去。
霍小玉立在門口,瞧了一眼李益癲狂的模樣,輕笑一聲。
裝?跟她裝深情?
這才哪是哪呢?
十郎啊十郎,你要了霍姑娘的命,就該拿一生去償還。
霍小玉滿意拍拍手,準備回埋葬者她的棺木裡。
算一算時間,那個山東豪士也該來救她了。
霍小玉回到墓碑前,周圍空無一人,莫說山東豪士來掘墳扒拉她出來了,連樹上號喪的烏鴉都少得可憐。
不應該的,以山東豪士的性格,不可能丟下托夢的她不管不問的。
難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想了想,霍小玉用隨身空間定位了一下山東豪士的位置,一路飄飄蕩蕩而去。
到了山東豪士所在的位置,霍小玉才明白山東豪士為什麼沒有去刨她的墳了——山東豪士在訓練兵士。
唐朝是以府兵起家的,安史之亂的爆發極大地破壞了唐朝的府兵,為了鎮壓叛軍,朝廷不得不頒布募兵令,讓各方的節度使去募兵攻打叛軍。
募兵雖然能很快將士兵們聚集在一起,給予叛軍快有力的打擊,極但也容易造成節度使擁兵自重,不利於中央集權。
不過現在國難當頭,倒也顧不得許多了。
叛軍尚未完全消滅,這些兵士們隨時都會奔赴戰場,在此之前,他們需要快速學會戰場上的配合支援。
山東豪士似乎是這群募兵的小頭領,站在點將台上對下麵的士兵發號施令,許是因為她托夢的緣故,山東豪士有些心不在焉,喊了幾個號子後,把令牌交給了一旁的副將,讓副將指揮練兵,他從點將台上下來。
夜已經很深了,周圍的火把熊熊燃燒,山東豪士從火把下走過,眉心上的刀疤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猙獰。
山東豪士略微交代幾句守衛的士兵,從士兵手裡接過馬韁,翻身上馬,似乎是準備去救她。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中軍大營傳了過來:“致遠。”
山東豪士身體微僵,回頭道:“大王。”
原來他叫致遠。
寧靜致遠,是個頗為風雅的名字,倒與他略顯粗狂的外表有些違和。
霍小玉這般想著,順著聲音去瞧張致遠口中的大王。
月光清冷,像是碎了一地的玉屑,儘灑在大地。
中軍旗杆高高揚起,烈紅色的旗幟上麵書著李字。
旗幟下,男子迎風而立,蕭蕭若鬆下風,皎皎若夜中月。
鏡光鎧是銀色,他的衣衫飄帶是紅色,銀白二色交織,勾輪出一個清瘦高挑的身影。
他雙手背於身後,狹長的鳳目上挑,淩厲又倨傲,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著,又帶了幾分清冷之意。
皎皎的月光落在他眼底,道不儘的清貴威儀,說不儘的清雋風流。
霍小玉呼吸微微一滯,心跳驟然加速。
男子的目光越過張致遠,略在張致遠身後的空地方停留,長眉微蹙,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霍小玉捂了捂胸口。
這居然也能發現她?這人是誰?竟這般厲害?
霍小玉腦海突然閃出一個人的名字。
此人殺伐果決,屢立奇功,在安史之亂中力挽狂瀾,讓搖搖欲墜的大唐王朝趨於平穩,被當世人譽為頗有太宗之風。
此話剛剛傳開,原本凝聚力並不算強的士兵紛紛投在他的麾下,極大地增強了他的實力,讓他在平亂叛軍時勢如破竹。
可他成也太宗之風,敗也太宗之風——他的父親害怕自己成了李淵第二,一道詔令直接殺死了他。
這個驚才絕豔慘遭天妒的男子,名叫李倓,死時尚未娶妻,因軍功實在蓋世,他的哥哥登基後過意不去,追封他為皇帝,還給他找了世家女,舉行了冥婚,讓他在九泉之下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