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甭管是田家還是田大娘堂妹的做法,安卉都無法理解。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從小處的環境接受的教育都截然不同,讓她如何理解這些人?
就像田大娘的堂妹,她沒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在偏僻的小山村裡多的是擔心自家兒孫長大後娶不到媳婦兒,而提前從彆家抱一個女孩子過來養的。要不然,童養媳這個詞兒又是從哪裡來的?
當然,已經養死了一個又去同一家抱孩子,確實是比較過分的,屬於典型的臉皮厚如城牆。但在她本人看來也沒啥啊,鄉下地頭還有打聽誰家的狗子下了小崽子,都不用花錢,拿幾個雞蛋就能抱一個回家養著。說白了,無非就是沒把小女孩兒當成一個人來看。
好在,她也得了教訓。
麵對死皮賴臉留在自家不走的田家眾人,她也是欲哭無淚。
這年頭,雖說童養媳是常態,可但凡家裡條件不錯的,都不會這麼乾的。道理也很簡單,正常的男婚女嫁是兩家結親,還有什麼比結姻親更靠譜的?可若是童養媳,那就天然的沒了娘家依靠,自然也不存在舅兄等等。不光自家平白少了一門親戚,連帶孩子也沒有外祖父、舅舅等等,若非全然沒有法子,誰會這麼乾?
田大娘的堂妹就是這麼個情況,她不光是考慮到自家小孫子腿腳不便,再就是家裡也沒多少錢。
沒錢,甚至連糧食都沒有。
此時不過才三月初,鄉下地頭倒是早早的開始了春耕。可那有什麼用?眼下家裡的口糧都是去年收上來的糧食,預備著是要一直吃到秋日裡的。
民間常說的青黃不接時候,指的就是四五月間。一般這個時候,地裡的糧食尚未收獲,而去年的存糧卻已即將消耗殆儘,很多在溫飽線上徘徊的莊稼人家,在這段時間都是勒緊了褲腰帶熬日子的。
可眼下,才三月裡,田大娘堂妹家裡的口糧已經差不多了。
“我真沒偷你孫子!我自個兒有孫子我偷你孫子圖啥呢?圖家裡的口糧沒人吃嗎?做什麼要花自個兒的錢養彆人家的孫子啊!”
“你咋就不信我呢?從那天我去找你,你不同意把小孫女抱給我家,我就再沒有去過你那頭!昌平鎮那麼遠,我咋可能老往那邊跑呢?家裡的活兒不用做嗎?孩子不用照顧嗎?”
“哎喲你這個人啊!”
這可真是好話歹話都說儘了,但田大娘卻拒絕相信。
也不是真的不相信,主要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她必須要找個人來發泄心裡的惶恐不安。如果不找個替罪羔羊,那她接下來的日子該咋過呢?
就算大孫子被抱走時,家裡隻有兒媳婦一個人,但問題是,她當時是跑出去躲懶了。剛出生的孫女,嗓門特彆大,又愛哭鬨又能吃能拉的。哭鬨也就算了,左右兒媳婦也會哄的,可孩子能吃能拉真是大人遭罪呢。
眼瞅著兒媳婦忙著哄孩子奶孩子,換下來的屎尿布全要她來搓。
這要是大夏天的也就罷了,正月裡生的娃兒,實打實的大冷天呢!
田大娘說什麼都不願意,還試圖說服兒媳婦少換幾次,拿那厚實的墊著,一天換個一次不就得了?橫豎剛換上乾淨的,回頭她就又尿了拉了,這不瞎折騰人嗎?
偏她兒媳婦又是個愛乾淨的,壓根就不聽她的。搞得她心裡分外窩火,當初大孫子出生時,好歹是大熱天的,再說那是孫子,她自然樂意幫著搓屎尿布。眼下倒是好了,又是大冷天的,又是個丫頭片子,她圖啥?
要不是因為安大師說她印堂發黑,她還真想把孫女送人了。早晚的事兒啊!養大了不一樣是人家的人?早點兒送晚點兒送,有啥差彆?還省了家裡的錢糧!
抱著這樣的想法,田大娘逮著空就躲懶。
可讓她萬萬沒料到的事兒,就因為這樣,大孫子丟了。
說後悔已經太晚了,她本來是想把責任一股腦的都推到兒媳婦身上,可偏偏兒媳婦的娘家人不好惹。那邊來了兄弟逮著她兒子就是一通訓斥,兒媳婦的娘家親娘更是直接抱走了她孫女,直言要是實在不行就彆過了,橫豎棄婦再嫁擱在這年頭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哪怕明知道親家母說的是氣話,怎奈何田大娘的兒子卻被唬到了。
從那天之後,田大娘就再也不敢把丟了孫子的事兒怪罪到兒媳婦身上了。
這孫子丟了還能再生,兒子要是跟她離了心,她就真的完蛋了。
可不能怪兒媳婦,她又不願意承擔這責任,思來想去,她就跟娘家堂妹杠上了。
她堂妹想儘一切辦法,但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也有想過找娘家這邊幫著出頭,起碼來個德高望重的幫著調解一下,把這事兒給抹平了。哪知,餘家那邊最出息的族長那一支,不知怎的就惱上了,直接在族中宣稱任何人都不準插手這兩人的事兒。
族長那一支發了話,誰敢不從?彆說隻是已經嫁出去好多年的姑奶奶了,就算是自家人,那也沒轍兒啊!
兩邊就這樣僵持上了。
直到縣衙門再度來人。
原來,被安父譽為腦殼有包的縣太爺,在歸整卷宗時,不知怎麼的又一次腦洞大開,覺得田大娘的堂妹還是有作案嫌疑的。他還是個行動派,很快就命令衙役把人捉拿到了衙門裡。
縣太爺是這麼想的,最早他懷疑過這個人,但因為薑家也跟著丟了孩子,就感覺應該不是了。可後來薑家的孩子找回來了,還是親眷乾的,他覺得又可以了。
反正,捉人的也不是他,審訊的更不是他,挨揍的還不是他。
前後折騰了好幾天,連人在縣城裡的安父都看不下去了。這一次縣太爺的腦洞幾乎就跟田大娘重疊了,重合極高!這得多離譜?
田大娘堂妹還沒被放出去,又有人前來報官了。
這次居然還是個熟人,就是薑奶奶的大女兒,薑三娘的親姑姑。
薑氏哭著說,她的大兒子在十年前被拍花子拐走,這些年來她想儘一切辦法找孩子,但一直沒有結果。前兩天她午夜夢回,卻夢到孩子當初也是被她大伯娘帶走的,也就是薑大婆娘,於是她來求縣太爺做主。
得了消息的安父:……
他竟無言以對。
然而,薑氏都隻是個開端,接下來不斷的有人過來報官,都是關於孩子丟失的事情。
像孩子丟失這種事兒,哪怕是在安父上輩子都是無法避免的,隻能說在科技進步之後,找回孩子的希望將大大增加。可即便這樣,拐賣兒童的案子依舊無法徹底杜絕。
放在這個年代,那就更沒法子了。
縣太爺很快就派人分成兩撥來處理這些事兒。
第一撥,就是在他任期裡發生的孩子走失一事,也就是最近兩年內。超過兩年的,就去另外那撥登記。後者幾乎就是屬於記錄在案,但不會有人去查了。
而前者在記錄完畢後,又被細細的按照丟失時間再度分類,最近一兩個月失蹤的,由衙役們重點調查,確定丟孩子的具體地址和整個範圍。
洛江縣其實挺大的,不算縣城,周邊的各個鎮子就有不下十個。而鎮子周邊又有大小莊子村子,很多地方還是地廣人稀的,更兼洛江縣既有交通要道的洛江,又有綿延不絕的煤山山脈,這既給了拍花子拐走孩子的空間,還方便了他們跑路。
原先沒統計時,縣太爺還沒有直觀的感受,等一統計才發現,光是在他任期裡,就有不下五十個孩子失蹤。
要知道,這年頭並不是人人都會想到報官的,在很多老百姓看來,報官是最後的手段,他們天然的懼怕官衙門,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會過來。
也就是說,真實發生的案子隻有可能比起五十人這個數目,隻多不少。
再有,來報案的幾乎都是丟了男童。
安父也被要求參與其中,儘管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忙。但縣太爺包了他的食宿,考慮到最近也沒啥生意,最重要的當然是他惹不起縣太爺,他隻能捏著鼻子認了,選擇待在縣衙裡出公差。
不過這麼一來,倒是方便了他查看那些調查卷宗。
初時,安父以為丟的幾乎都是男童,會不會是涉及到一些玄學邪靈的案子。在古代的不少朝代裡,都推崇童子,甚至還出現過造橋鋪路時出了什麼意外,會選擇用童子鎮壓。
可以肯定的是,這些被拐的男童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像安父上輩子,興許還有生不出兒子的想要收養一個,又因為無法通過正規渠道來收養,選擇買一個孩子。
但擱在眼下是絕對不可能的。
沒兒子會納妾生,沒錢納妾也可以典妾,實在不行還能從族中過繼一個,最最差那也是讓侄子養老送終的。收養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當兒子,這幾乎是不存在的。
絕大多數的孩子都是被賣去當簽了死契的奴仆,慘一些的就是用於可怕的祭祀、鎮壓等等。
所以他猜測,會不會周圍有一個團夥,專門拐賣了男童,用作於血型祭祀。
結果,在聽到了他的猜測之後,縣太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半晌才說:“你這是跟錢大富混多了吧?他除了在賺錢上動腦子外,旁的時候傻得可以。”
安父忍住了沒懟他,誠懇的詢問為什麼這麼說。
“誰告訴你隻有男童被拐的?案卷登記上幾乎都是男童,又不代表隻有男童被拐。多得是女童甚至十來歲的少女被拐,隻是父母不會報官而已。”
“這是為什麼……”話一出口,安父自個兒也想通了。
男孩回來還是寶貝,女孩子哪怕年歲還小,被拐之後家裡人也多半不想要了,嫌丟人。當然,這不是百分百的,登記在冊的丟失孩童中,絕大多數是男童,但也有個彆女童。
安父不說話了。
倒是縣太爺尋思了許久,突然眼前一亮:“安大師你是風水大師,那你一定很懂因果報應一說?”
說實話,安父不懂。
不過這也沒什麼,搞玄學的對於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本來就多少知道一些,他又是來自於信息大爆炸的時代。瞎編亂造總可以吧?反正誰也不知道陰曹地府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當下,安父表示他可以很懂。
縣太爺大喜,讓安父多想幾個慘烈恐怖的刑罰,像什麼上刀山下火海,拔舌剔骨,怎樣都行,不要考慮能不能做到,重點在於嚇死那群小老百姓。
安父隱約猜到了這人要乾嘛,但就這樣吧,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回去編故事去了,整理了提綱後,就交給了師爺。師爺又請了幾個說書先生,把這些故事提綱裡添加各種劇情,添油加醋誇大其詞的擴充了好幾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