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的人家基本上都是人口眾多的,誰家還沒個大小子呢?就算暫時不夠年齡的,也在心裡琢磨開了,畢竟為人父母,哪個還能不盼著自家孩子好呢?
以前是想著供養一個讀書人開銷太大了,哪裡是普通老百姓家裡供得起的?但現在,隻需要供前麵兩三年,考上縣城裡的官學後,就不用花錢反而能賺錢,最起碼吃喝不要錢後,也能給家裡省下一筆巨大的開銷了,那為啥不去呢?
安卉看看這個,瞅瞅那個。
好家夥,一個兩個都是滿臉心動的表情。
她最終將目光落在了一手捂著屁股一手抹眼淚的田牛娃身上,深以為這孩子的苦日子喲,還在後頭呢!
第二天,在客棧裡住了一宿的錢大富,帶著李家的兩個孩子,還有純粹湊熱鬨的安父,也踏上了送孩子回家跟奶奶團路的歸途。
路上倒是沒啥好說的,無非就是吃了一頭一臉的風沙,外加路途顛簸,差點兒沒把安父一把老骨頭給震散了。不過,他其實也已經很習慣了,畢竟穿越之後他也是沒少往外跑。
趁著路上沒啥事兒,他還跟錢大富打聽了一下打拐案件的進程。
還真彆說,他們這位縣太爺,除了腦子不太好之外,旁的都還是很不錯的。當然,前提是彆去招惹他,一旦招惹上了他,那就可能不太好了。
像把人販子包括主犯從犯以及全家老小一並關到豬圈裡這種沒人性的行為,安父表示……
“乾得漂亮!”
他上輩子就很煩那些天天叫囂著人權的國家,那人當然是有人權的,牲口也有人權啊?提前適應一下豬圈的環境就挺好的,說不定秋後處斬了,又回來接著住了呢?
錢大富還告訴安父,縣太爺準備搞個大場麵。
按理說,縣官一級的人是無權直接判處犯人死刑的,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但縣太爺申請到了幾個死刑犯。
大概的意思就是,他雖然沒權利判彆人死刑,但隻要對方已經被上一級判了死刑了,他可以請求由縣衙門來執行。
安父聽得很迷茫:“他想乾嘛?親自動手?”
“彆了吧,縣太爺就一個文弱書生,還砍頭?他連雞都乾不過!”仗著沒人告黑狀,錢大富吐槽得特痛快,“他呀,打算搭台唱戲呢。到時候選個好日子,搞個大場麵,讓所有人都看看,拍花子是個什麼下場。其實就是想嚇唬人。”
“明白了,殺雞儆猴。”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不過聽說他找了家裡人幫忙,想尋個會磔刑的手藝人。”
“啥玩意兒?磔刑是啥意思?”
“就是分屍。也不對,應該是千刀萬剮。但不是每個劊子手都有這種高超技藝的,就看他家裡人能不能找到吧。我估計可以,縣太爺家裡蠻厲害的。”
安父聽懂了,這忒麼不就是淩遲嗎?隻是本朝沒有淩遲這個說法而已,意思應該是差不多的。
不過他也是頭一次知道,原來這種刑罰居然很考驗劊子手的技藝。仔細想想也沒錯,一刀致命倒是容易得很,但千刀下去人還活著,可不就是到了考驗手藝的時候了嗎?
“挺好挺好,我突然覺得咱們這位縣太爺還是很不錯的。”
錢大富搖了搖頭:“好也沒用了,經了這一遭,等明年三年任期一到,他鐵定要升官調職了。”
……
閒聊間,終於到了目的地。
因為錢家富貴得很,錢大富還嫌棄人孩子太鬨騰,他是跟安父坐在一輛馬車上的,另外那倆孩子則是跟錢家下人坐在了後頭一輛馬車上。
在經過那座石拱橋時,就聽到後頭大喊大叫,說就是這裡,快到家裡了。
安父聽到了,瞥了一眼窗外的橋麵,感概道:“王家真缺德啊!”
“好像他倆是王老爺的大舅子還是小舅子拐走的。”錢大富還替王家解釋了一下。
於是,安父從善如流的改口道:“王家和王家的親戚真缺德啊!”
行吧……
過了石拱橋後,很快就到了村子裡。
因為安父是來過的,而且這地兒真的挺好認的,他們都沒去找裡長,徑直就過來了。
那老屋還是如此的破敗不堪,但在倆兄弟眼裡卻是最美好的象征。
馬車剛聽聞,他倆就跟倆猴兒似的,飛快的跳下馬車,“嗖”的一下竄進了虛掩的院門裡。
“奶!”
“我們回來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等安父和錢大富相繼下了馬車後,卻見那倆孩子用比剛才更快的速度又返回來了。
倆孩子都嚇傻了,小的那個已經哭出來了:“我奶呢?我奶上哪兒去了?”
“去地頭了?”安父猜測道,“彆急啊,你奶也不能跟我閨女似的,十天半個月都不出門的,對吧?”
大概是因為李阿婆原本就經常出門,在得了這個安慰後,倆兄弟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一個說可能是去菜地裡了,另一個則說上山砍柴了吧。
山上那就遠了,但菜地很近,就在屋後麵。另外還有一塊種麥子的地略遠一些,來回可能需要一刻鐘。
倆兄弟很快就分工完畢,弟弟去屋後菜園子裡瞅瞅,哥哥則飛快的跑去了地頭那邊。
安父也沒管他倆,說實話,這也就是生搶了,那倆孩子根本就不是田牛娃這種好忽悠的傻孩子。再說了,縣太爺正在磨刀霍霍向拍花子,得有多想不開,才會在這時候犯事兒?
瞅著倆孩子跑了,安父跟錢大富一起進了院子。
但一走進院子,他倆就同時在心裡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大人和孩子是完全不同的,倆孩子隻看到了奶奶不在家,想著以前奶奶也經常出門勞作,自然不會再往彆處想。可身為大人的安父和錢大富,一進來就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個院子,看著就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
尤其是安父,他上次就來過,哪怕院子也很破舊,但他分明就記得,當時院子的一角拉了一條繩子,上頭掛了幾件滴著水的衣裳。還有灶屋邊堆了各種稻殼麥稈以及零散的枯枝爛葉,再就是屋簷下掛著一些玉米棒子、辣椒串等等。
再就是,院子裡的幾間屋子,窗戶紙都是好好的,是很舊也很醜,但窗戶紙肯定沒破啊!
可眼下……
兩人對視了一眼,錢大富先開了口:“安大師您上回過來也是這樣的?”
“不是。等等,我記得李阿婆有個侄子,平常一直很照顧她。會不會是那個侄子把老人家接回家裡住了?”這個可能性是有的,畢竟老人家年歲越大,越需要人照顧,哪怕兩家住得很近,那肯定也是接到家裡更方便的。
安父儘可能的往好的方向想,但他並不知道李阿婆那個侄子住在哪裡。
好在,去菜地裡的二小子回來了:“我奶不在菜地裡。”
“菜地裡是啥樣兒?”錢大富問。
二小子有點兒懵,顯然沒想到會被問到這個問題,他想了一會兒才道:“沒有菜,連蔥蒜都沒有。為啥啊?我奶為啥不種菜了?我還想吃我奶種的小青菜呢!”
安父定了定神,問他知不知道他奶那個侄子住在哪裡。
“表叔啊?我知道表叔家在哪裡。”
聽到表叔這個稱呼,安父才想起來,好像裡長是說過的,那人是李阿婆娘家的侄子。這麼看來,他們說的就是同一個人了。
當下,安父讓那孩子帶路去找他表叔。
表叔家確實離得很近,隻是跟村口是兩個方向,因此之前並未路過。
“表叔!表叔!”小孩子邊嚷嚷著邊往裡頭猛衝,“表叔,我奶是不是上你家來了?”
聽到聲兒,屋裡頭出來了個婦人,困惑的看著他,隨即猛的上前摟住了他:“哎喲你咋回來了?不對不對,你沒叫水鬼拽走啊?你從哪裡回來的?”
“表嬸,我奶呢?表叔呢?”
“你表叔出門趕集去了。”那婦人這時才看到了後頭的安父和錢大富,她大概對安父有些印象,結結巴巴問安父是不是上回來接走孩子的人。
“對。請問李阿婆……”問這話的時候,安父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說真的,當初看李阿婆毫不猶豫的就將丁家孩子還給了孩子父母,他就感覺有些奇怪。一個悲傷絕望的人,好不容易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怎麼會那麼痛快的把她的希望送走?除非,她原本就不想活了。
“不是跟你們走了?”
沒想到,那婦人比安父還驚訝:“就那天,人家爹娘來接小娃兒,還把咱們姑先前借的錢還上了。後來,那個小孩的爹和爺,又來找我家男人,說要把人接走,叫那孩子給她養老送終。再後來,我就不知道了。”
這真不是婦人不在意這門親戚,實在是從來也沒聽說過,還有人拐賣老太太的。她男人這個姑,實際上隻有五十出頭,但看起來就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而且腦子還有些問題,經常跑去河邊找孫子,還會大半夜的滿村子亂跑,說她孫子回來了。
就這麼個老太太,白給都沒人要,所以她就沒往心裡去。
如今見安父問起來,她想了一會兒:“我男人知道那家住哪兒,可我真不知道。要不你們等等?我男人下午就該回來了。”
安父:……
等等,這裡頭的信息量略大,他需要好好捋一捋。
還是錢大富先聽懂了,他還挺驚訝的:“不是說那個丁家很窮嗎?”
那婦人笑了:“說得好像咱們家不窮一樣!在哪兒都是過苦日子,她樂意跟那小孩待一塊兒,那家人也樂意養著她,旁人能說啥?”
況且,在她看來,住在鎮上的人呢,再窮應該也比他們鄉下地頭刨食的人舒坦吧?光看那個小孩就知道了,養得跟個發麵饅頭一樣,這還能窮?
安父這會兒也緩過來了,跟錢大富說:“其實丁家也還行,在鎮上屬於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起碼溫飽沒啥問題。就是家裡出了這檔子事兒,老太太又病了一場,光是看病吃藥就花了不少錢,後頭又沒了,要辦喪事。再往後,忙著找孩子,家裡人估摸著也沒心情做事了,這才窮了。”
仔細算下來,這根本就是王家造的孽!
錢大富聽懂了,他決定回去就給王家父子仨加餐!
他請客,泔水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