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我總覺得我這像是被采補了的樣子,否則不會變得這麼虛……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女嗎?不是什麼山間的妖魔鬼怪,披了張美女皮,就打算來騙我的吧?
他這麼想的,也就在看醫生的時候真的這麼問了。
不過幸好謝端還沒那麼傻,考慮到田洛洛的身份如果貿然說出去,可能會引發外人的覬覦和爭搶,而在沒有確定自己的這個妻子真的是個對人體有害的妖物之外,他是不會輕易放手的,畢竟自帶豐富嫁妝、願意一心一意扶持他、貌美溫柔賢淑體貼的傻女人,可是打著燈籠都沒處找呢。
於是在向醫生描述自己病情的時候,謝端甚至拿出了麵對考試的勁頭,把自己和田洛洛的背景包裝得那叫一個花團錦簇,隻說田洛洛是路上遇見的當地豪強大戶的女兒,在拋繡球招親的時候對自己一見鐘情,便下嫁過來了:
“……但我總覺得,世界上怎麼會真的存在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還剛巧就砸到我呢?”
如果青青在這裡的話,她當場就能在暴打謝端一頓後再告訴他,是的沒錯,世界上的確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但是這種事情隻會出現在好人的身上,我看你的氣色,是這輩子都沒這個福氣的。少做點白日夢罷!什麼夢都做隻會害了你自己!
隻可惜青青不在這裡,於是正在給謝端把脈的這位老醫生隻能猝不及防地聽了一耳朵亂七八糟的事情:
“而且自從我娶妻之後,身體更是發虛得一日不如一日,我的妻子的氣色倒一天比一天好。所以我想問問這是不是被采補了,他們當初把她嫁給我的時候,可沒見她有這種好氣色,可彆不是在拿我當藥渣吧?”
要是田洛洛還在這裡的話,非得被謝端的這番話給氣暈過去不可;然而雖然田洛洛躲過一劫,但這位醫者仁心、被迫聽謝端胡說八道的老人家也要厥過去了:
“……虧你還是讀書人呢,你你你,這麼荒唐的話你都說得出口?!”
“要我看,根本就是你自己太虛了,自己太虛了舉不起來很正常,彆一遇到事兒就說是女人的問題。我開一副壯陽補氣的藥給你,你自己去調理調理罷!”
人一老,說話的聲音就會變大,這位須發花白的老醫生一嗓子喊出去,好嘛,整個醫館裡的人就都知道了“謝端不行”。
對一個十分自信的男人來說,最打擊他的事情一共隻有兩件,第一,他自身的能力不行,沒有上升空間;第二,他還在彆的方麵“不行”,無法證明自己的雄性尊嚴。
被醫館裡的無數人齊齊用或同情或嘲笑或富含深意的眼光注視著,謝端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他在這麼遠的地方看病,圖的是什麼?還不是圖這裡肯定沒人認識自己,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讓自己太丟臉。
結果這邊老醫生真是半點麵子都不給他,把“不行”這件事當著全醫館的人的麵就大聲說了出來,真是讓人麵子裡子都丟儘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還要在這裡待著被人一直笑話嗎?!
於是他不僅沒有立刻接受這位老中醫雖然讓他丟臉、但確實實實在在在給他看病的建議,當場就用袖子捂著臉一路溜回了客棧。
隻不過在謝端回到客棧的路上,他被一位氣喘籲籲追上來的小藥童給攔住了。
這位小藥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在確定沒什麼人注意到他們後,這才把謝端拉到了角落裡,從懷中掏出一包藥來遞給他,小聲囑咐道:
“我師祖年紀大了,嗓門也大,腦子不太好使,不知道這種病是要私下裡偷偷看的……我師父知道郎君需要這藥,可又不好在醫館裡明著跟他的師傅對著來,這才派我偷偷送藥過來給郎君。”
“為了表示對師祖無意冒犯郎君的歉意,師父叫我送藥來的時候,說不要錢,這些藥全都是送給郎君的,還請郎君大人有大量,千萬彆和他們計較就是了。”
眼看謝端的臉色好轉了不少,還半點疑心都沒有地接過了這包藥,這位由袋鼠快遞員假扮的小藥童在心底嘖嘖稱奇,心想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位前輩竟然真的能算準這人死要麵子活受罪的特點,因此寧願信這不知真假的藥丸,都不願意去吃正經醫館開的湯劑。
——但是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薑還是老的辣”,而是秦姝在現代社會見過的典型情況太多了之後得出的經驗:
每年男性被詐騙者都是因為什麼被詐騙得最狠?要麼是嫖/娼,要麼是壯陽,這兩種案例帶來的震撼力實在太經典了,讓人記不住都不行!
由此可見,古往今來,所有會在同一事情上栽跟頭的男人,其本質都是一樣的,沒什麼現代人和古代人的區彆,完美地達成了眾生平等的一致感。
這邊的謝端正在懷裡揣著好幾包藥,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往客棧趕回的時候,剛剛飛速去了一趟於潛,想要找到那位玄衣前輩所說的“於潛秦家”的田洛洛,也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謝端的身邊:
因為於潛現在,已經沒有秦家了。
這個家族雖說有幾分底蘊,但在門閥林立、階級觀念嚴重的當朝,它想要從一乾世家中殺出條血路來嶄露頭角,全都靠的是來自上層的幫扶,如果沒有謝愛蓮這塊敲門磚,秦越哪怕再怎麼有才,也很難在官場上站穩腳跟。
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
在謝愛蓮和秦越和離後,秦越當晚就帶著一身的惡名死在了懸崖下,而失去了穩定的經濟來源和赫赫有名的金字招牌這兩大利器的秦氏,就像是一塊失去了猛獸守衛的肥肉一樣,短短數月內,就被虎視眈眈的外敵瓜分殆儘。
如此種種慘況不勝枚舉,以至於田洛洛好不容易抽出空來,離開謝端的身邊,前往於潛試圖尋求幫助的時候,隻能見到一副讓人十分失望的景象:
那間寬敞的大宅子,眼下已經被無數把大鐵鎖給鎖了起來,留在這裡看家的,隻有數位住在偏房的、被專門留下來看家的下人。
雖說看這宅子的模樣,之前肯定有人在這裡住過,而且這人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低;但現在,這宅院中空空如也,半個看起來像主人的人也沒有。
而且隻要從周圍人的口中稍微留些心一打聽,就能得知這間房子裡曾經住過的兩個人的各自去向:
一個死無全屍,另一個奉命進京麵聖,果然是地下天上,泥沼雲中,完全不是同一碼事。
這兩人的下場對比實在太鮮明了,以至於哪怕是田洛洛這樣腦子時靈時不靈、經常在短路和正常運行之間來回蹦極的人,都能明顯分辨出,哪個才是那位前輩給自己指的路:
肯定是後者,因為後者更厲害!
於是再一次通過法術,從旁人口中打聽到進京的那人叫“謝愛蓮”之後,田洛洛來的時候有多忐忑,回去的時候就有多積極,甚至一改之前滿心忐忑的架勢,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積極態度趕路:
要是能快一天抵達京城,我就能早一天擺脫這種狀態了!
要麼解開替身術,讓我去和這家夥和離,再動用金蛟剪剪斷紅線,抗旨的罪名我自己承擔;如果不能解開替身術,那就治好我的精神創傷吧,自古以來就沒有帶著這麼重的心理陰影的吃瓜人,搞得我看戲都不能好好看了!
然而很可惜,雖然田洛洛的構想是美好的,但現實是殘酷的:
按照當前的人間科技發展速度,隻是乘坐著普通牛車的這一家人——或者說,一位人類丈夫和他的福壽螺妻子,還有十八隻正在日益變大的小福壽螺,還要再過一兩個月才能抵達京城,等他們進京後,甚至都不能休整太久,就要趕著去考試了。
唯一值得開心的,就是謝端在吃下了偽裝成小藥童的袋鼠快遞員送來的藥物之後,把所有的寄生蟲都封閉在了他自己的體內,不至於一路走來汙染一路。
而且在秦姝的強烈要求下,青青特意配置的藥物還附帶了能通過交合,讓和吃過藥的這位人類有所接觸的非人類種族的、沒有神誌的普通生物及其後代,徹底斷絕生育和繁殖能力的功效:
雖然這個要求看起來實在太缺德了,怎麼看怎麼都像是謀財害命;但問題是“和人類有深入接觸的非妖怪僅普通生物”這一點,就可以斷絕所有的負麵猜測——誰會變態到去和普通動物進行交/配啊!
彆說,還真有。
雖然謝端不是出於本意和他心愛的福壽螺妻子搞在一起的,但根據他麵不改色虐貓虐狗的前科來看,這人的變態程度哪怕在整個變態群體裡也是相當炸裂的,讓他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抱著一隻早已死去的軟體動物,深情款款地過一輩子,倒也不算是冤枉了他;而且這副藥一下去,他的妻子和這十八個小孩都不能繼續繁衍了,從根本上完成了對入侵物種的防治工作。
如此看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按照輩分算來的話,謝端其實應該是謝愛蓮的遠方表弟。但大家族就是這點不好,真要論起來的話,人人都有許多這種一表三千裡的遠方親戚,便是再重視血脈親情的人,在天天都能接到一堆打秋風的、投靠的人們送來的拜帖後,也會被磨練出一副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來。
更何況比起“素未謀麵的遠房表弟要進京趕考”這件事,眼下謝愛蓮有更值得注意的事情:
三日後,便是謝愛蓮進宮麵聖的時間。
為了這一刻,謝家和宮裡的人們可是上上下下全都忙活起來了:
前者忙著到處打聽陛下的喜好,同時更是有不少人,求到了他們之前甚至都不會正眼看一眼的謝愛蓮父母的麵前,就為了試圖讓謝愛蓮記住他們的名字,在陛下麵前多多提攜他們;後者更是派了專門教導禮儀的女官來給謝愛蓮緊急補課,好教她不至於禦前失儀。
世界上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債。雖然謝父謝母有心讓謝愛蓮靜心複習,演練禮節,給自己博個前程;但是當主家用“我們都這麼提攜你一個旁支了,你怎麼就不懂回報”的大帽子來壓他們的時候,他們一時間還真找不到什麼反駁的借口。
於是在進宮的前一晚,謝愛蓮的父母敲響了她的小院的門。
等秦慕玉將這兩人親自引進書房後,謝父謝母一進去,就看見了一本在後世赫赫有名、能令無數學子聞風喪膽的書:
《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數學版》。
謝父謝母:……雖然不知道這本書為什麼要起這麼個名字,但是從上麵密密麻麻得讓人完全看不懂的符號數字來看,我覺得這本書一定很靠譜。
花了足足六天的時間,把自己上輩子還記得的所有數學理論和試題,都轉化成了這個世界通用的數學符號,險些沒把一代卷王給累得過勞死厥過去的秦姝:
是的,沒錯,如果不是怕嚇著諸位,我真的可以用我上輩子的經曆擔保,這本書的確很靠譜。
——不過謝父謝母這麼晚來造訪自己的女兒,可不是為了關心她的複習進度的。
雖說他們是這個時代的魏國裡,相對而言比較開明的家長,願意送女兒去家學讀書——否則的話,任憑謝愛蓮再怎麼天才,也不能無師自通地學會算術——但和那些主張“女性讀書無用論”的絕對守舊派相比,他們的身上也帶著同樣類型的禁錮,“分支不能壓倒主家”。
這也是他們今晚前來拜訪的目的,而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一位來自主家的大房管家。
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讓謝愛蓮在麵見太後的時候,提一提謝家主家的女孩子。
眼下雖然皇帝年幼,但和他那幾位夭折了的兄長們相比,這位小皇帝的身體狀況明顯更好一些,這麼多年來也沒聽說過宮裡為他叫過太醫,可見是個有福的、長命的人。
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不從現在就開始謀劃,讓謝家女兒和皇帝培養出青梅竹馬的情誼,日後趁此機會入主中宮,宮內宮外一把抓,兩手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