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界(1 / 2)

“是啊, 爸, 無論是縣裡的人, 還是農村的人想要買東西,一定會選擇逛商業街, 我現在都能想象出商業街建成後繁榮的景象。”鄭濤搬個凳子走到父親身邊坐下。這一刻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傍晚,父親拉著妹夫聊天, 他搬個凳子湊上前參與其中。那時桃兒還在鄉下生活,爸媽終於把視線轉移到他們一家三口身上, 他和媳婦的感情更甚新婚,他也不用夾在媳婦、母親、桃兒之間左右為難。

鄭濤想到這裡,唇角不由自主上揚。他懷念以前一家人上班前、下班後的生活, 猛然回頭想想,才驚覺這段記憶成為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那時, 雖然他們也會因為生活瑣事吵吵鬨鬨,但每個人臉上都會洋溢開心的笑容。

“爸、大哥,你們說的對極了。建商業街的地方,一定要方便大多數人。”錢謹裕目光從鄭濤喜悅的臉上轉移到桃兒淺笑的臉上, 他垂眸幾秒鐘,再次睜開眼睛引導大家以顧全大局為主題,討論修建商業街的意義。

國家已經實行改革開放政策, 人們不會因為說一兩個敏感的詞就會被抓起來拉去批D,所以人們漸漸的解放被禁錮的思想,會看新聞談論政事。因此錢謹裕引入話題,男人們開始暢所欲言談論修建商業街對縣城的政治、經濟意義。

一群男人聊得熱火朝天, 場麵異常溫馨,鄭母臉上堆滿了笑容。她的目光忙不停歇的在女婿和兒子之間徘徊,聽到女婿喊兒子‘大哥’,兒子積極回應,她知道兩人之間的恩怨糾葛正式煙消雲散。

她瞥見女兒一直把外孫拘在身邊,無奈歎一口氣道:“小孩子哪有耐心聽大人講話,我帶安安去找聰聰和婷婷玩。”

鄭桃兒還沒來得及說話,安安已經被母親牽走。她盯著空空如也的掌心,淺笑抬頭繼續和嬸娘們聊天。

鄭母把外孫交到孫子手中,和街坊聊幾句回到院子裡,朝院子裡的人喊道:“大家中午彆走了,都留下來吃飯。”

桃兒大伯指著謹裕拎過來的禮品,有用禮盒裝的好酒,還帶來蔬菜、海鮮、豬頭肉等下酒菜,對鄭母說道:“四弟妹,謹裕備好了下酒菜,你在鍋裡熱一下,我們四兄弟和謹裕碰兩杯。”

“我天天給老的、少的、小的做飯,謹裕知道我辛苦心疼我呢,這不自備熟食走親戚。”鄭母心情舒暢,感慨還是女婿貼心。

剛剛她光顧著聽大家夥聊天,都沒注意女婿帶了什麼東西。鄭母走上前打開袋子一看,立刻笑的合不攏嘴,有好幾道菜她活了這麼久都沒見過,光聞味道就流哈喇子,今天大家有口福嘍。連平時隻在吃飯時拿起碗碟的兒媳婦也伸手幫她拎菜,可見女婿帶來的菜多麼誘人。

她隻在電視上見過鮑魚、霸王蟹、霸王蝦等海鮮,對她來說一輩子都不可能吃到的食物,恐怕在某些人眼中是最普通不過的食物。想到這裡呂芳芳嘴角微勾,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不由想起母親對她的勸誡,有一個念頭在腦海裡生根發芽。

“媽,等我和鄭濤賺了錢,也像妹夫一樣請一個保姆,保證不讓你做飯,讓你和爸過上幾年舒心生活。”呂芳芳嘴甜道。

“好,你們說的每一句話媽都記著呢!”子女關係和睦,又理解且孝順老人,鄭母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

鄭濤小幅度朝媳婦眨眼,示意媳婦彆急。他眉頭打結看向母親:“媽,兒子知道這麼多年你拉扯我和桃兒長大不容易,我們兄妹成人後你又為我們的婚姻操心,自打我們兄妹出生你就沒有過一天舒心的生活,兒子明白你心裡的苦。所以我和芳芳生意做起來,家務事全交給保姆做,你辭去工作專心在家裡帶你孫子、孫女,享清福。”

等了這麼多年,兒子、兒媳終於能理解她,鄭母覺得以前受的苦都值得,她用手背擦濕潤的眼眶,開開心心和兒媳婦到廚房熱菜。

桃兒大伯不著痕跡拽住老四的衣服,他聽鄭濤兩口子說話,咋這麼彆扭呢!聽鄭濤兩口子的意思,似乎斷定在腳下這片區域修建商業街。桃兒大伯想要說服自己想多了,都不說服不了自己,他將目光移到謹裕身上,發現謹裕一直溫潤地注視大家。

鄭父慈祥地看著兒子,並沒有理會大哥,女婿和兒子冰釋前嫌,兒子終於懂事了,以後他們不用夾在兒子、女婿之間左右為難。

正當大家都沉浸在歡愉的世界裡,桃兒大伯的大兒子氣喘籲籲闖進院子裡,手舞足蹈比劃半天,一直重複一個字:“爸…爸…”

“彆一直喊爸,沒事到旁邊待著。”桃兒大伯扭頭和人說話,懶得用正眼看兒子傻氣的模樣。

“爸,工程隊到我們家丈量土地,正在巷子裡統計誰家不願意拆遷,工程隊規劃商業街儘量繞開不願意拆遷的房子。”大堂哥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喘一口氣繼續說,“爸媽,你們趕緊跟我回去。咱家的戶主是你,我和大弟、二弟說要拆遷,工程隊不給統計,說是要戶主拿房產證親自去登記。”

桃兒大伯的二兒子讓老三留在現場注意情況,緊追大哥來到四叔家,喘幾口粗氣,聲音顫抖道:“爸媽…快點跟我回家,工程隊說凡是自願拆遷要房子的戶主,按家中成年男性的人頭數分配房子,爺、爸、加上三兄弟,我們家一共有五個成年男性,能分配到五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快點啊,如果房子被分完了,後麵自願拆遷的戶主隻能拿錢,錢哪有房子劃算。分的房子在商業街後麵,聽說站在窗戶前能看到商業街的情況呢,街坊們都議論房子的位置特彆好,都搶著去簽合同,現在隊伍排的隊特彆長,老三在那裡排隊呢!”

“最近爺身體不舒服,說自己九十歲了,該入土找閻王報道,死活不肯到醫院看病。大哥跟爺說爺也能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在家裡念叨要去醫院看病,必須多活兩年,不拿到房子不甘心。”桃兒大伯二兒子說起老爺子的事,讓三個叔叔們放心,爺隻要肯配合到醫院看病,再活幾年不成問題。

院子裡的人被消息砸懵了,一個成年男性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老爺子也有房子!!!拆遷福利已經超過他們的想象範圍。

桃兒大伯從來沒有想過商業街會建在他們家,昨晚還跟老婆子說商業街十有**修建在老四家所在的區域,哪能想到天下會掉下五塊特彆大的餡餅。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大兒子架起他的胳膊往家裡趕,二兒子背老婆子跟在他們後麵。

桃兒二伯、三伯從震驚中回過神,不管是修建商業街後那片區域經濟會飛速發展,還是優厚的拆遷福利款,都讓人情不自禁羨慕。謹裕沒把商業街修建在老四家,說明謹裕做事公證,他們隻羨慕大哥運氣好,有一點點嫉妒大哥,但是不會存在壞心眼。

“上午我們還在為老爹的事發愁呢,中午老爹自己想通去醫院看病,真好!”桃兒二伯不停地點頭,“真好…”

鄭濤的眼神驟然降溫,眼底藏著厚厚的冰霜。

兒子失望的表情被鄭父看在眼裡。他把目光轉到女婿身上,見女婿坦蕩蕩地看著他,鄭父佝僂腰不停的點頭,接二哥的話乾巴巴說道:“老爹能多活幾年,真好啊!”

“我是工廠其中一個老板,行事偏頗會影響工廠形象,所以為了避嫌,我沒有通知您和媽建設商業街的事。手頭的事忙完,我立刻帶桃兒和安安來了。”錢謹裕開口解釋他為什麼不來看望嶽父嶽母。

“我和你媽又沒有說你不好,你說一大堆話,不了解情況的人聽了還以為我和你媽強逼你把商業街建在這裡。”鄭父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爸,謹裕沒有彆的意思。”鄭桃兒坐在大伯的座位,注意到父親墨發變成灰白發,竟比二伯還顯老態,她不知道鄭濤有沒有發現父親衰老的速度太快。想開口提醒鄭濤對爸媽好點,又怕兩頭不討好,她不斷提醒自己今天來和父母告彆,不想發生爭執。

院子裡的氣氛和之前相反,桃兒二伯、三伯知道老四肯定埋怨謹裕,鄭濤臉色不對勁,照目前這個情況看,中午這頓飯吃的不會安生。想到他們又和謹裕、鄭濤隔一層關係,不合適摻和老四一家子的家務事,所以桃兒二伯首先站起來:“老四,大哥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我和老三送老爹到醫院檢查身體,不留在這裡吃飯了。”

“女婿上門是客,我不方便丟下客人送老爹去醫院。老爹的事交給二哥、三哥,下午我帶鄭濤到醫院看老爹。”鄭父站起來送兄長、嫂子出門。

“彆送了,又不是不認識路。”桃兒二伯讓老四回去,兄弟兩人帶著媳婦到大哥家。

鄭母把最後一碟菜放在桌子上,想到兒媳婦嫁給兒子十來年,第一次她灶台上做飯,兒媳婦坐在下麵往灶膛裡添柴,特彆欣慰,原來這就是婆媳共同操持家務的感覺。當兒媳婦聽到兩個侄子的話,默默流眼淚,還不忘往灶膛裡添柴,鄭母知道兒媳婦真的懂事了。

她看到老頭子進門,指揮道:“飯熱好了,你去叫聰聰三個孩子回家吃飯。”

聞言,鄭父轉身去找孫子。鄭母招呼坐在一起不聊天的兒女:“彆發愣了,趕快去洗手進屋吃飯。”

“知道了,媽。”錢謹裕神色如常拉桃兒到井邊洗手,剛洗好手,安安變成小花貓衝到兩人麵前。他先把兒子身上的灰塵彈掉,再把小花臉、臟手洗白淨了,兩口子一人牽孩子的一隻手進屋。

“坐啊,就等你們一家三口了。”鄭母熱情招呼道。

母親臉上的笑容非常純粹,是真心招待他們。哥嫂一家子很溫馨,兩個孩子坐在哥嫂中間,哥嫂很有耐心地給孩子夾菜。至於父親,鄭桃兒看不出來父親的心思。

“好的,媽。”錢謹裕好像沒有發覺嶽家人給他留的是主位,領著桃兒和孩子坐下來。

鄭濤和呂芳芳各自看管孩子,鄭母給女兒、外孫夾菜,鄭父給女婿添酒,錢謹裕趕緊起身,拿起酒杯給嶽父倒酒,酒杯向下傾斜三分和嶽父碰杯。

鄭父仰頭喝下一杯酒,酒杯猛地磕在桌子上,他吃兩口菜壓下酒意,放下筷子道:“謹裕,嶽父想聽你說句實話,你覺得我和你嶽母對你如何?”

“…好!”錢謹裕舉起舉杯一飲而儘,起身給嶽父添酒,“沒有您和媽把我從農村帶到縣裡,就沒有我錢謹裕今天,女婿再敬您一杯酒。”

鄭父想從女婿神色中辨出真假,女婿臉上的表情很真誠,可他做的事根本沒把自己當成嶽父。他舉起酒杯又放下來,語氣裡帶幾分討好道:“嶽父、嶽母想從你手裡買一間門麵房,按月還錢,可以嗎?”

“您瞧您說的什麼話,彆說一間門麵房,就算您要十間門麵房,隻要您開口,過戶手續都不用您操心。”錢謹裕放下筷子,和嶽父對視。

“不要十間,一間夠了。”鄭母喜上眉頭。

呂芳芳從桌子底下捏丈夫,示意丈夫看婆婆,她兩個哥哥門麵房還沒有著落呢!娘家一直幫婆家,婆婆竟然沒想到回報她娘家人。

鄭濤衝媳婦搖頭,繼續喂孩子吃大龍蝦。有一間門麵房他已經很滿足了,隻要給他時間,他一定會把服裝店做大。

錢謹裕彎腰拿起公文包,打開公文包,他手指停頓十幾秒,抬頭看桃兒。

鄭桃兒抿唇淺淺微笑,拳頭縫裡細看能看出碎紙屑,老房子的房產轉讓書變成碎片。

謹裕和她商量,他們到沿海城市定居給爸媽留些什麼東西,他們分析出爸媽缺錢,商業街選址的事一旦公布,爸媽也會缺房子,所以給爸媽留下一本存折,一套被精裝修的四合院。原本兩樣東西都在丈夫的公文包裡,臨來娘家她把房產轉讓書放到她的手提包裡,想看看值不值得把她和丈夫最初創業、充滿回憶的房子送給爸媽。洗手那一刻她還在猶豫到底給不給爸媽房子,直到坐下來吃飯,她把房產轉讓書默默拿出來撕成碎片。

錢謹裕從裡麵掏出一本存折遞到嶽母手中,對上嶽母困惑的眼神道:“我和桃兒十有**會留在沿海城市定居,逢年過節也不能回來給你們送禮,所以我和桃兒商議給你們一本存折,每月定期打錢給你們,錢不多,也算我們的一點孝心。”

爸媽的錢月月被哥嫂掏空,鄭桃兒怕爸媽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沒錢到醫院看病,所以她和丈夫商議給爸媽定期打錢,至少讓爸媽過一個比較好的老年生活。

“不回來了嗎?媽想看你們怎麼辦呢!”鄭母淒苦地看著女婿一家三口。

“商場如戰場,我們到沿海城市做生意等於重頭開始,必須時刻在那裡盯著,直到在沿海城市站穩腳步才能抽空回來看看你們。”嶽母隻要哭,錢謹裕就會掏出一條手絹遞給嶽母,他沒算過這些年他一共遞給嶽母多少條手絹,但他清楚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會再遞給嶽母手絹。

“趕緊吃飯,孩子有雄心壯誌是好事。”鄭父製止老婆子哭,轉頭對女婿說道,“爸不懂商場的事,但是桃兒跟你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必須善待她,彆辜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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