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兒,陸將軍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間。”
龍椅上的人咳了兩聲後,得?意地笑著,“朕已是日薄西山之態,此生唯一所求,便是滅你陸家滿門。”
陸旌沉著臉,視線停在那節斷臂上,風暴將發未發,似在極力地隱忍著情緒。
皇帝很滿意他的反應,笑道:“陸裕被朕關在碧霄宮多年,用鐵鏈子拴著,重重機關禁錮,終日不見?天光,活得生不如?死,一?個呼風喚雨的大將軍淪落至此,真是可喜可悲。”
滿殿人都望著瘋子一?般的皇帝。
即便知道他不是什麼好君主,但沒想到這般無恥狠毒。
從陸夫人到陸將軍,再到攝政王,以及那小公子,陸家所有人都來來回回算計了個遍,簡直是要榨乾陸家最後一滴血。
可怕又可恨。
陸旌斂下眸中墨色,提醒道:“陛下可忘了,太子還困在瑜洲。”
“彆和朕提那個逆子,放著好好的皇宮不待,跑到你的地盤上自投羅網!不要?以為朕不知道他那樣做是為了保顧宜寧。你渾身上下不就顧宜寧一?個軟肋麼?不過現在不同,現在還有你父親的命。”
“旌兒,擺在你麵前的是陸裕的左臂。他還有右臂,有左腿右腿,眼睛耳朵,他身上的每一個部位乃至性命,都掌握在朕手中。朕想用它換誰的命就換誰的命。”
陸旌淡問:“你想如何?”
“朕不為難你,這碧霄宮後麵有一?處寒潭,把你護著的小宜寧沉進?去,泡個兩天兩夜的冷水澡,你看?看?答不答應?”
眾人聽後倒一?吸一口冷氣,冬日浸泡寒潭,本是極其傷身的事情,更何況兩天兩夜,簡直要命,王妃那身子骨,定承受不住。
皇帝笑勸,“冷水澡沒什麼大不了的,起碼可以換你父親一?條腿,百善孝為先——”
陸旌不疾不徐地打斷,“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你殺朕的同時,你父親同樣會死於刀下。”
門外,一?身穿鎧甲的人疾步走來,“陛下,平西王已率領赤霄軍將回京路上的陸卓包圍住了,他武力再強,也插翅難逃。”
“好!”皇帝將架上的玉如?意賜給他,“儘
快解決他的性命。陸家的人,都得死,朕就是要讓陸家後繼無人。”
將領看?著玉如?意,沒敢接,汕汕道:“陛下,隻是中間出了些小意外。長陽郡主是同陸卓一?塊回京的,她隻身護在陸卓身前,平西王對他親生女兒下不去手,此時雙方都在膠著中。”
“他下不去手就換彆人來,無論如何都得讓陸卓人頭落地!”
“是……是。”
皇帝偏頭,看?向陸旌,“你弟弟馬上就要死了,你呢,考慮好讓你的小王妃下寒潭了沒?”
陸旌與他直視,估算著下屬查探碧霄宮的進?度。
“還沒考慮好?朕這裡有第一重機關的鑰匙,來啊,去打開地宮。”
“是。”
見?陸旌許久不說話,皇帝漸漸失去耐心,“去,開第二重機關。”
地宮多年以來嚴防死守,那鑰匙分?散在不同人的手中,最後一道門的鑰匙在司馬炎手中,他扭頭道:“朕命你,去將陸裕的右腿取下來,呈到大殿上。”
司馬炎握著一?柄鑰匙,頷首領命。
他還沒走出門口,就有人慌慌張張地闖進來,“不好了,陛下,地宮的最後一道門已經被上翎軍的人破開了。”
“胡說八道,那機關彆人硬闖必死無疑,隻有鑰匙能打開。”
侍衛辯解,“是真的,是曦禾郡主把最後一柄鑰匙送過來的。”
九道機關,開一?道關一道,連隻螞蟻都進不去,誰知道上翎軍的人怎麼跟地這般敏捷,再加上最後一道門的鑰匙。
地宮可不就破開了。
皇帝頓了下,目光淩厲地看向司馬炎,“你給晉明曦看過鑰匙?”
司馬炎慌張下跪,“臣沒有,臣知鑰匙有多貴重,日日攜帶在身上,從未給任何人看過。”
說罷眸光一?晃,想起那日與她相見時曾醉過酒,短暫地失了會兒意識。
他怎敢唐突佳人,隻趴在桌上眯了會覺,沒想到……沒想到她竟令他闖下這麼大的禍端。
皇帝氣?得?發抖,咳嗽聲一?聲連著一?聲。
峰回路轉,萬事塵埃落定。
陸旌手背上蹦起的筋骨不由得鬆了下來。
吳川驚喜地來報,“陸將軍果真還活著,隻是狀況不大好,屬下已派人去請大夫。”
周寒
也報,“上翎軍的人已及時趕過去攔截赤霄軍,現在雙方正在打鬥,有人護送小公子回京,殿下不必擔心那邊的狀況。”
陸旌往上首掃了一?眼,沒瞧見玉璽的影子,直接道:“全殿搜玉璽,幫陛下立遺詔,廢太子晉言祁,另改晉明灝。”
說完後他便不顧身後戰火連天,疾步離去。
吳川剛想要攔,但轉眼一想殿下和陸將軍這麼多年沒見?,詐然知道他活著,定是要前去看一?看?的。
殿中,隻剩下皇帝猛烈的咳聲,一?聲比一?聲悶重,到最後竟然咳出血來。
吳川突然覺得?,這皇帝根本不用他們殺,光是自己咳就能活活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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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駕崩的消息傳進?京城時,顧宜寧正扶著搖搖欲墜的陸夫人。
黛水居的房間中,幾乎擠滿了人,大都是宮中禦醫以及暗醫閣的閣老,圍在床邊,七嘴八舌地探討著陸將軍身上的傷勢。
家人反倒被擠到了最外圍。
陸夫人情緒不穩,喜極而泣,諾大的驚喜過後是無邊的心疼。
她看著自己夫君滿身傷痕以及殘缺的左臂,感同身受,險些暈倒。
顧宜寧扶著她,心中也有著濃濃的不可思議。
見?陸旌推門而入,立刻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全身,見?他身上沒有傷口後才放下心來。
陸將軍昏迷不醒,數名醫師研究了許久,謹慎地配出幾張藥方。
即便有著最上等的藥物和大夫,也足足等了一?天一夜,人才漸漸醒來。
陸夫人握著他的手,眼中滿是期冀,輕輕喚了聲夫君。
陸裕沒有反應地看著她,那聲輕柔的夫君二字緩緩落在心上,暖至全身,他一?時沒能開口。
“你不記得我了嗎?”陸夫人緊張地看著他,指了指陸旌,“這是旌兒,你還認識嗎?”
“認識,都認識。”半晌,他視線恢複清明,緩緩伸手,抱住近在咫尺的人。
因著在地宮關了很長時間,陸裕滿身是傷,且缺了一?隻臂膀,隻清醒一?會兒便混沌地睡了過去。
大夫說還需再修養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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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新皇登基,朝事繁忙,陸旌每天忙至深夜才回府。
就連除夕之夜,也沒能趕上府中的飯點。
煙火升至空中,在夜幕中
一朵朵盛開著。
陸老夫人臉上帶笑,“這個年過得?真是好極了,轉悲為喜,我們陸家好久沒這般團員過了。”
陸夫人也會心地笑,“是啊。”
此時桌上隻有陸老夫人、陸夫人、陸卓以及自己。
顧宜寧心中有事,看?著桌上的佳肴,無從下口。
陸老夫人笑道,“宜寧?想什麼呢?”
“祖母,我沒事。”
她調笑道:“若是宜寧肚子裡有點動靜,咱們陸家就更團圓了。”
陸夫人:“母親,這種事急不來,您這樣會給宜寧和旌兒壓力的。”
“哦對,我真是老糊塗了,宜寧,祖母不是故意的,這日子啊,你想怎麼過就怎麼過,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顧宜寧見?兩人在為這件事愧疚,更是無地自容。
她猶豫良久,才將事實?道出口,“祖母,母親,我......好像沒辦法?有孩子。”
陸卓沒什麼反應,他早就知道。
陸老夫人和陸夫人聞言很是驚詫,微微失望,但很快收起異色,安慰道,“無妨,無妨,我們陸家不看?重這些,隻要你們夫妻之間過得?和和美美就行。”
老夫人怕宜寧弄錯,又不好大張旗鼓叫大夫來查,免得?讓這孩子多想,於是問道,“旌兒知道這件事嗎?”
顧宜寧頷首,“知道的。”
陸夫人覺得?奇怪,平時大夫問診時並未檢查出來,“你們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顧宜寧隻好把所有事都串聯在一起說給她們聽。
“原來如此。”
遠處,陸旌從暗色中走來,他身側便是陸將軍。
兩人在桌前落座,陸將軍穩重威儀,臉上那道傷痕還未痊愈,再加上空蕩蕩的左袖,看?起來有些凶,他看?陸夫人的眼神倒是格外溫柔。
由於剛從地宮被解救出來,對外事一?無所知,家事也隻知寥寥幾件,他掃了眼桌前的人,看?向陸卓,“卓兒尚未娶妻?”
陸卓嗆了口水,模糊地搪塞了兩句。
他心神不寧地想起霍蓁蓁的臉,剛要?再次開口。
卻聽父親又溫和地問:“你們可有孩子了?名字叫什麼?”
他問的是陸旌和顧宜寧。
這兩個問題,直接使氛圍僵下來。陸夫人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便
乖乖閉上嘴,不說話了。
陸旌斟酌了下,麵色如常地答,“孩子……還未出世。”
此話一?落,滿桌的人都有些怔住。
顧宜寧還沒來得及有反應,陸老夫人便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指了指陸旌,“你這話……這話是真的?”
陸旌頷首。
宜寧不能生養,旌兒卻說他的孩子尚未出世,除夕之夜,將這話說出口,這不是明晃晃地宣告外麵有人了麼!
陸老夫人一?顆心冰涼至極,身子直往下墜,喃喃自語,“造孽,造孽啊……”
“母親,祖母……”
陸老夫人暈倒,一?眾人圍了上去,將她扶回房間。
顧宜寧坐在原位上,悵然地望著這一?幕。
陸老夫人的話,彆人可能聽不懂,她卻懂。
她坐在那裡,手腳冰涼,怎麼也不敢相信陸旌會背叛她。
可陸老夫人都已經氣成那樣了,陸旌至此沒辯解一句,讓她如?何不相信。
陸旌命人去請大夫,轉過身來,看?到眉眼間全是失落的小姑娘,心狠狠一?顫。
懷了他的孩子,竟失魂落魄成這般模樣。
他克製著情緒,生硬道:“吃完飯後,我帶你回去休息。”
顧宜寧放下手中筷子,強忍著淚水一?聲不吭地往回走。
陸旌冷著臉跟上去,生怕她摔倒,一?隻手虛虛地護著,“發什麼脾氣?”
“我現在連脾氣也發不得?了?”她停下腳步,惱道:“你把我娶回家,就是這麼一?心一?意待我的?”
男人唇角緊繃,沒再說話。
顧宜寧似乎更氣了,一?路回到裕霄居,著手收拾衣物,還沒裝兩件,覺得?氣?不過,不能就這麼灰頭土臉地回相府。
而後吩咐春桃幫她整理。
自己便不顧男人的臉色,傳周寒和吳川進?來,“你們兩個,把陸旌近來的行程都寫到紙上,中間用屏風隔開,不準交頭接耳。”
兩人看?著王妃怒氣?衝衝的模樣,一?臉懵。
但見?殿下默許,便照吩咐去做。
此時春桃已將行禮打包好,顧宜寧渾身無力,將包袱抱在懷裡,蜷縮在軟墊上,小小的一?團,怎麼看?都有些無助。
陸旌握住她的手,才覺涼意瘮人,手指還在輕輕顫著,他心弦都
緊在一起,“去傳周大夫。”
顧宜寧費力地把手抽出來,“彆碰我。”
周大夫匆忙趕來,拿出錦帕,請她把手腕露出來。
顧宜寧不願讓人知道自己無法?生育,但身子實?在難受,她覺得?呼吸不過來。
陸旌抱住她,輕輕哄著,半是強硬地將衣袖掀開。
周大夫緊鎖著的眉緩緩舒展開來,“王妃這是動了胎氣,需心情保持暢快才是,老夫這就開道藥方,喝兩貼湯藥便可。”
顧宜寧一?怔,“你說什麼?”
“王妃動了胎氣……”
陸旌生怕她又動氣,把人抱在懷裡安撫,“你若想回相府,我跟著過去陪你,好不好?”
顧宜寧把手慢慢置於腹部,不可置信地問:“我……懷孕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