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奚盼雖然低著頭,視線餘光卻在注意俞寒川。
她一開始的報複計劃是打算循序漸進慢慢來的,沒準備這麼早把那些話說出來,但事情的發展很多時候都不是人能控製的,總會有意外出現——在昨晚那場聚會上偶遇何明軒,後來又看到站在角落裡聽他們說話的俞寒川,那時候奚盼就知道她的計劃大概很快就得調整了。
她昨晚跟何明軒交換了聯係方式,後來回家的途中,給他發了一條微信——
奚盼:如果以後有人找你問起我的事,拜托你事後跟我說一聲[謝謝][謝謝]
她沒有直接說出俞寒川的名字。
奚盼太了解俞寒川這個人了。
昨晚聚會過後,回到家裡跟俞寒川親密的時候,喊出另一個名字,就是她的試探。
奚盼知道以俞寒川的性格,一旦起疑,必然會試圖去弄清楚真相。隻是沒想到不過一夜而已,他的疑心就那麼強了,幾乎可以說是迫不及待的開始去調查原因。
奚盼在從寵物醫院裡出來的時候,收到了何明軒的微信——
何明軒:奚盼,今天下午俞總找我問了你以前的事,我跟他說了你在學校裡的情況,後來他又問你那時候有沒有男朋友。我本來不想說的,但這種事瞞不住,那時候知道你們交往的人很多,隻要有心並不難查……很抱歉。
奚盼回了他消息——沒關係,謝謝你。
從決定要報複俞寒川的那一天開始,奚盼就知道俞寒川總有一天會察覺不對,會起疑心,而這種情況也是她所期望看到的。這隻是她計劃的一部分,或者說是開端,隻有進行到這一步,她的報複才真正有了意義。
為了讓報複計劃能順利進行下去,奚盼提前就考慮好了應對措施——
惡人先告狀!
也就是她現在所做的事,趕在俞寒川開口質問她之前,把他想要說的話先說了,把問題扔回到他身上。
奚盼隻準備了這一個應對措施,彆的完全不考慮,是因為以她對俞寒川的了解,如果這樣都揭過不去,那其他的辦法也是徒勞。當然,這個應對措施的成功率很高,或者換個說法——近乎百分百。
畢竟俞寒川他心裡有鬼。
奚盼留意著俞寒川的反應,他仿佛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半天吐不出一個字音,這意味著他心虛了。
奚盼眼底綻放無聲的笑意。
……
俞寒川心裡有鬼。
這隻鬼是在下雨天的燕大門口、看到奚盼的那一刻誕生的。他一直都很清楚這隻鬼的存在,在他跟奚盼交往之初,它經常會不受控製的出現——他看著奚盼的眼睛,會不自覺的,透過她去描摹另一個遙遠的身影。
後來漸漸的,那隻鬼就很少出現了,因為俞寒川發現,跟奚盼相處得越多,她整個人在他心裡一點點鮮活豐滿起來,她是一個會笑會鬨的活生生的人,而不隻是某個人的影子。
特彆是這半年多以來,奚盼的性格突然變化之後,俞寒川再不能從她身上,找到哪怕一丁點的另一個人的影子。
她是奚盼,隻是奚盼。
俞寒川因此一度覺得,他心裡的那隻鬼已經消失了。
可是當聽到奚盼用自嘲的口吻說出‘俞寒川,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會覺得你看我的眼神,像是透過我在看彆的什麼人……’這句話的一瞬間,俞寒川才發現,他心裡的那隻鬼一直都在,隻是潛伏起來了而已。
現在,它又出現了,且存在感比以前更強了。
此時此刻,俞寒川隻覺得他的身體與靈魂仿佛被強行切斷了聯係,他的意識漂浮在空中,還能正常的思考——
奚盼她是發現了什麼嗎?……不,應該沒有,否則以她如今那種沒事都要瞎作的性格,這會兒早炸開了,指不定能拿刀把他給直接捅了,哪能這麼委屈自己。但她也不會真的完全沒有察覺,因為剛才那些話,不是毫無理由能說出來的,她應該隻是隱隱有感覺、但又沒有頭緒的那種情況。
就像奚盼了解他一樣,一定程度上,俞寒川也很了解奚盼,但他了解的隻是從前的奚盼,更準確來說是前世的奚盼,而不是如今這個重生歸來的奚盼。
他冷靜的分析完了奚盼的情況,同時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情況有點不太妙——他的反應太大了!以奚盼的敏銳,假如現在抬起頭來,看到他的樣子,很大可能會起疑心!
不能繼續這樣了!
“我……”俞寒川想說點什麼,以掩飾自己的失態,再轉移奚盼的注意力,然而張了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身體也不受控製,無法動彈,隻能站在原地,維持那種傻子都能看出來有問題的狀態。
唯一慶幸的是,奚盼她不知道在想什麼,並沒有抬起頭來。
時間仿佛化作了一個一次隻樓下一粒細沙的沙漏,一分一秒都變得無比的漫長。
俞寒川無法分辨究竟過去了多久,他終於擺脫那種分裂的狀態,意識回歸,重掌身體的控製權,他找回自己的聲音,“盼盼,對不起……”
他親昵的叫奚盼的名字,跟她道歉,一邊慢慢的走向她,“我隻是太擔心了,那個時候,接到你的電話,聽你說我有兒子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當時的心情,那種巨大的驚喜。等我稍微冷靜下來,想跟你說話的時候,你就把電話掛了,再之後就聯係不上你了。”
“盼盼,我那時候整個人前所未有的恐慌,我害怕你做出什麼傻事……”
俞寒川輕聲說著話,從房門口走到了坐在床上的奚盼身邊。她的身量一直很纖細,肌膚很白,但是那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她低垂著頭,安安靜靜坐在那裡,完全看不出是個作天作地的性格,隻讓人心生憐惜。
俞寒川伸手想要將人摟進懷裡,然而奚盼根本不給他機會,手還在半空中,就被她一巴掌拍開,“俞寒川,你從我家滾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奚盼動手的時候,從來不會留情,那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氣,‘啪’一聲十分響亮,俞寒川有一種錯覺,那仿佛不是扇在他手上,而是扇在他臉上。
他卻一點脾氣都沒有,因為他已經從一開始占理的一方,轉換成了心虛理虧的角色。
平時奚盼作的時候,他都要忍讓三分,更何況是現在。彆說剛才隻是打在手上,就算真的扇在臉上……好吧,他很大可能會有點脾氣,但最終也隻能忍氣吞聲。
“是我不好,我不該沒問清楚就自己瞎猜,最後遷怒你。下次不會了,盼盼你彆生氣了好不好?”俞寒川怕惹她生氣,暫時不敢再碰她,隻能站在旁邊認錯道歉。
奚盼聽得簡直想笑,蒼白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她盯著俞寒川看了幾秒,聲音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滾。”
俞寒川輕聲安撫,“盼盼,你彆生氣,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我記得之前在那家寵物醫院裡,那個人問你好些了沒有,你之前應該是不舒服吧,我先陪你去醫院看看好不好?”
“等看過了醫生,我再陪你去把貓……女兒接……”
俞寒川就是這樣的人,當他對一個人好的時候,總能細致妥帖,細心嗬護。
奚盼冷笑著打斷他的話,“那是我的貓,跟你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