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文寧臉漲得通紅,他不過開個玩笑,怎麼也沒想到陸煥生會真的把他抱起來,他掙紮了幾下,卻因為擔心掙紮的太厲害讓陸煥生摔倒,隻能“委委屈屈”的平息下來。
陸煥生的嗓音在夜裡低沉而有磁性,簡直像是魔鬼的低語:“知道不好意思了?”
文寧在陸煥生的懷裡嘴硬道:“沒有,沒有不好意思。”
他十二歲以前經常被哥哥們抱,雖然是抱小孩的抱法,但被人抱這件事,文寧是不陌生的,所以他覺得自己此時應該鎮定。
但在陸煥生的懷裡,被陸煥生的氣息和體溫包圍著,文寧很快就腦部充血到說話都困難。
他能感受到陸煥生有力的臂膀,精實的肌肉,和透過布料向他的襲來的溫度,文寧暈暈乎乎,覺得自己太值了!哪個追星的能有他這待遇?要不是因為顧忌陸煥生的名譽,不想給陸煥生找麻煩,他能分分鐘昭告天下。
從客廳到臥室的距離並不長,文寧還沒能從暈乎的狀態中平複下來,就被陸煥生放到了床上。
陸煥生單膝跪在床上,把文寧放下去,文寧傻傻的看著陸煥生的臉,室內的燈光沒開,他其實看不太清楚陸煥生的臉,隻能看到陸煥生的身形。
陸煥生就像照顧孩子的家長,把被子拉起來,還仔細的壓了壓。
文寧感動的一塌糊塗,他在黑暗中說:“陸叔叔,你真好。”
文寧雖然從小被保護的很好,但他並不傻,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對他說過,他是文家的小少爺,以後會有很多人討好他,但這些好並不是無償的,他們對他付出些什麼,都是為了以後有機會從他手裡拿到更多,幾倍幾十倍,甚至上百倍。
而家人不可能永遠保護他,他總有一天要走出家門,要接觸外麵的世界。
站得越高,看到的汙穢就越多,文家傳到文父這一代是一脈單傳,沒有直係親屬,否則跟其他大家族差不多,為了錢和利益,父不父,子不子,親兄弟姐妹為了爭奪繼承權能撕下臉皮,親人變成仇人。
文寧的朋友也不多,討好他的人,諂媚他的,文寧不覺得那是他的朋友,那些人來了走走了來,換了好幾撥,他的幾個朋友都跟他一樣,是家裡的小兒子或者小女兒,以後不會繼承家產,人生似乎就隻剩下遊戲兩個字。
不缺錢,不缺社會地位,走到哪兒去,彆人都要看在他們背後家族的份上給他們好臉。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個,他們也沒有可信任的人,吃喝玩樂自然有人作陪,可是真的想說幾句心裡話的時候,卻發現朋友再多,也沒人能讓他們卸下防備。
花團錦族之時,烈火烹油之際,一句無心的話都能被放大曲解,更何況所謂的真心話了。
陸煥生:“睡吧,你明早還要早起。”
他不知道文寧在想什麼,但自從文寧來到這裡之後,就沒少誇過他。
雖然讚美的話陸煥生聽得不少,然而像文寧一樣,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的屬實不多。
隻是陸煥生聽得出來,文寧的讚美都發自肺腑,沒有一點是因為客套。
及至陸煥生離開房間,文寧才用被子蒙住頭。
陸煥生十六歲出道,那年文寧才八歲,他總是乖巧的,家裡給他安排的課業他都會乖乖完成,除了二哥有時候會悄悄帶他出去玩以外,其餘時間他都待在家裡,他讀中學之前,一直是在家裡跟著家教念書。
除了固定的課程以外,他還要學中國文化,學毛筆字,甚至古琴都學過一段時間。
他忙碌的幾乎沒有喘息的空間,但因為從不抱怨,從不喊苦,也不像其他小孩一樣哭著喊著要出去玩,所以家裡人也不覺得他累,每天晚上,文寧都可以看一部電影。
港台電影居多,內地的電影那時候多數都是反映社會問題的電影,可文寧沒在國內,經常看得雲裡霧裡,看不懂,而國外的電影,大哥不太願意給他放。
大哥從小跟著文父身邊,年紀雖然輕,但做派很老,他認為文家雖然現在在國外,但根基還是在中國的,他們骨子裡淌的是中國人的血,如果連文化都丟掉,那麼文家就隻是普通的黃皮白心,家族傳承也一並沒了。
一個失去自身文化和曆史的家族,跟暴發戶有什麼區彆?甚至還不如暴發戶,至少暴發戶知道自己是誰,從哪裡來,過去在哪。
所以文父對孩子的教育也是嚴格,他不信奉快樂教育那一套,隻看國外精英階層就知道,他們本國人其實也不信,精英的孩子,從小也得送入私立學校,被各種課業轟炸,畢業後大多數不是進入政界,就是走進華爾街。
文家能有今天,能一直屹立不倒,跟嚴格的教育脫不開關係,孩子的童年就理所當然的被犧牲了,文寧的大哥變得少年老成,二哥變得反叛,一年到頭隻有過年時間才回家,文寧則乖巧的像是沒有脾氣。
文寧小的時候沒怎麼接觸過外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怎麼樣一個高壓的環境下。
那天大哥給他放電影的時候隨手拿了張碟片,估計大哥自己也不知道是誰演的。
陸煥生在裡麵飾演的是一個殺人犯的兒子,在那個年代,一家人出點事,整個縣城的人都能知道,父親被抓走的那天,他母親自殺了,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兒子。
那個時候還沒有義務教育,拿不出讀書的錢,陸煥生飾演的主角為了有口飯吃,隻能輟學去打工,但他找不到正經工作,因為他是殺人犯的兒子。
電影裡的陸煥生永遠穿著不怎麼合身的衣服,電影的色調
也都是黯淡陰沉的。
他遊離在社會邊緣,是個不受重視,受人唾棄,沒有未來的邊緣人,他能接觸到的人,不是在車站門口擺地攤的,就是坐在破舊的理發店裡出賣|身體的妓|女。
電影的最後,陸煥生飾演的角色也自殺了。
他站在母親跳樓的地方,跟這個世界做了最後的道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