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齊聚在顧玉汝身上,孫氏是疑問,顧於成是期許,而顧玉芳就是穩操勝券的得意了。
她就不信顧玉汝有臉當著娘的麵說這東西是齊大哥送的。若不是拿準這點,她也不會明晃晃偷拿了這對耳鐺。
顧玉汝自然沒錯過這三道目光,她淡淡地掃了顧玉芳一眼,抿了下嘴,低垂的鴉羽掩住瞳子裡翻騰的光芒。
“這耳鐺是我的。”
隻說這一句,她便不再說話了,偏開了臉,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說不出口。
孫氏目光一凝,看向小女兒。
衣裳是玉汝的,是今年春上她說玉汝又長高了,才給她做了一身。蓮青色的底兒,裙擺上繡了朵雙蒂蓮,玉汝底子好,穿著清爽又顯得氣質溫婉。當時也給玉芳做了身,裙子上也繡了朵雙蒂蓮,卻是粉色的,顏色是她自己挑的,一模一樣的東西,這丫頭卻總是眼熱她姐的東西。
自然又看到了那耳鐺……
顧家家境並不富裕,給家裡孩子添衣裳添首飾都是有數的,既不是家裡買的,那還能是誰?
孫氏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看著顧玉芳的眼神嚴厲起來。
“取下來!”
顧玉芳一愣,似乎不敢置信這話是孫氏對她說的。
“你給我取下來!”
“娘……”
顧秀才的聲音從正房傳出來:“你們又在鬨騰什麼?”
“沒什麼。”孫氏揚聲答。同時幾步上前,把顧玉芳拉到麵前,二話不說把她耳朵上的耳鐺取了下來。
“下次再讓我看見你拿你姐東西,看我不……”
還沒等她壓著嗓子把話說完,顧玉芳‘哇’的一聲捂著耳朵跑了。
孫氏歎了口氣,肩膀一下子垮了下來,半晌才轉身將東西放進顧玉汝手裡。
“你妹妹不懂事,以後她要是再拿你東西,記得跟娘說。”
顧玉汝握了握手裡的耳鐺,有些複雜道:“娘我知道了。”
……
待孫氏走後,顧於成跟著顧玉汝身後進了屋。
“大姐,你總算硬氣了一回,我還以為這耳鐺又要不回來了。”
顧玉汝笑了笑:“怎會要不回來?”
“以前又不是沒有過,她就是覺得你好欺負,覺得你顧忌著不想讓爹娘看見姐妹之間鬨不睦,對她事事容忍,所以才越發得寸進尺。”
“這不是沒搶走?行了,你快回屋睡一會兒,下午還要去學堂,大姐也要歇了。”
把顧於成送走,顧玉汝關上房門,終於鬆了口氣。
於成到底還小,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耳鐺這事說出來確實有損她的閨譽,但孫氏不是旁人。他們又是在家中,再加上齊顧兩家早有結親之意,甚至每每齊永寧去私塾‘借書’,都是雙方長輩默許的。
即是如此,自然談不上私相授受,顧玉芳指望拿這事來拿捏她怕是想錯了。
可這道理年輕時候的她卻是不懂,臉皮薄又顧忌著顏麵,所以這對耳鐺最終還是落在顧玉芳手裡,甚至還戴了出來,讓齊永寧看見了。
齊永寧沒問過她耳鐺的事,但當時似乎有些不高興,隻是他向來情緒不顯,她又心虛,這茬事含含糊糊就算過去了。
顧玉汝倒在床上,腦中一片翻騰。
她還沒弄明白自己為何突然變成這樣,一切都如夢似幻,她是真的回到了幾十年前,還是這一切僅僅隻是自己的夢?
她到底是誰?
是一品誥命夫人、齊家的老封君‘齊老夫人’,還是定波縣西井巷顧家玉汝?
顧玉汝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
過了整整兩天,顧玉汝才終於決定放過自己。
她想不通為何垂垂老矣的她能回到少女時期,這一切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她理不清分不明,唯一能確定的隻有她腦海裡似乎存在著兩個記憶。
一個是齊老夫人的,一個是十六歲的顧玉汝。
齊老夫人的記憶,隻有她臨終前的那十多年稍微清楚些,對於年代很久遠的事除了一些印象特彆深刻的,其他都是模模糊糊。
相反,年輕顧玉汝的記憶更清晰。
這兩份記憶在她腦海裡不停地翻騰糾纏,糾纏久了更是讓她理不清,以至於她每每都會恍惚腦子裡多出的那份屬於齊老夫人的記憶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想不通就放下,顧玉汝從來不是喜歡鑽牛角尖的性格。
現在顧玉汝每天都要去一趟顧大伯家。
顧家總共兩房人,顧老爺子去世後兩家就分家了,剩下顧老太太一人,自然是跟長子過。
這兩年顧老太太年紀大了,前年病了一場就癱在了床上,顧大伯家隻有一子,如今在府城給人做賬房,常年不在家,顧大伯也是做賬房的,平日裡也忙,家裡就隻有妻子趙氏一人侍候婆婆。
按理說都是子女都要儘孝,當初孫氏本說她來幫忙侍候婆母,是顧玉汝心疼她操持家務辛苦,家中還有幾個孩子要照顧,遂自告奮勇。
這一來就是一載有餘不間斷,每天顧玉汝都會來往於大伯家和自己家,所幸兩家相隔並不遠,就算來往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玉汝你快回吧,大娘也不留你在家吃飯了,小心你娘在家著急出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