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山向來自詡不凡,不屑與姚清等為伍,又怎能讓人一同視之。
他想了想,才道:“今晚孟家被人劫走一批貨……”
姚清哈哈笑了兩聲,道:“孟家主是在說笑吧?這是在纂風鎮,孟家的貨被人劫了?”
他說完,好笑地看看堂上眾人。
嚴鴻學一臉不信。
另一邊,自打坐下後,就一言不發的苗家叔嫂二人。苗雙城是坐著的,麵色蒼白,俊目半闔。葉啟月站在一旁,柳眉蹙著,低頭看著小叔,似乎十分煩躁半夜三更竟把苗雙城折騰了出來。
“我孟家貨丟了是真!”孟景山黑著臉道。
“丟貨這事哪家沒碰見過?前麵苗家的,再前麵嚴家的,還有我姚家的,這一年多來亂成這樣,哪家沒丟過貨?也就孟家沒丟過貨吧,孟家主倒不用如此大驚小怪。”
這話裡的意思就有點多了,彆人都丟,就你孟家不丟,什麼意思?
孟景山道:“姚家主倒也不用如此擠兌,四姓都知,我孟家為了與眾人分利,隻管接洽安排之事,不再管進出貨,也是人力有限……”
“說得好像另外三家賺銀子沒跟你們分似的,三家抽成算下來,你孟家才是占大頭的吧?還少了進出貨之憂。”姚清咕噥了一句。
說罷,他不給孟景山說話的機會,又道:“先不說這,孟家主最好弄清楚孟家的貨到底是丟了,還是被劫了,貨損了跟丟了是沒區彆,但貨被劫了和丟了區彆就大了。”
什麼區彆?
前者頂多就是窩裡打架,各施手段,後者可就代表四大姓對纂風鎮的掌控不行了。
他們乾得是提著腦袋的買賣,如果纂風鎮都不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下,哪天被人拎著刀殺到床邊上估計都不知道。
這些話姚清雖然沒說,但話裡的意思大概沒人不懂。
堂中陷入寂靜之中,堂外站著的人群裡,掀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四姓集議從不是四個家主就代表了各家,一般宗族中輩分、能力出眾者都能參與,雖然沒有發言權,但是有旁聽權,當初設這麼個規矩也是顯示四大姓不敝帚自珍,集思廣益。
可此時讓孟景山來看,這些破規矩就該廢除。
“是啊,孟家主,這貨到底是丟了,還是被劫了?”德叔眯著老眼問道。
孟景山看了過來。
德叔人稱德叔,但並不是沒有姓氏,他本姓姚。孟景山懷疑姚清和德叔就是故意的,故意合夥給他下絆子添堵。
這時有人說話了,是站在孟景山身後一名五十多歲的老者。
他先對德叔和另兩位族老拱了拱手,才道:“幾位族老勿怪,家主今日也是驚怒至極,才會半夜打擾幾位族老。實在是這批貨太過重要,乃是島津大人的貨,若是丟了實在跟島津大人不好交代。”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孟景山則是鬆了口氣,他二叔說的也正是他想說的。
“島津大人的貨,什麼貨?”
“一批西洋玩意,是島津大人托我運進來賣掉,價值不菲。”
孟景山一邊說,一邊觀察三人臉色,其實突然開四興堂,就是因為他認定貨被劫是另外三家搗的鬼。
就如同姚清之前所言,四姓的貨怎可能在纂風鎮丟了。那如果真是丟了,跟哪幾家有關不就是明擺著的,畢竟除了四大姓,彆人也沒這個本事在孟家眼皮子底下劫掉這批貨。
“孟景山,你看我們做什麼?你的意思你貨丟了跟我們有關?”姚清嚷道。
孟景山沒有說話,但意思很明顯。
姚清罵道:“還講不講理了?今晚嚴鴻學跟我打得熱火朝天,哪來的空閒去做彆的事!嚴鴻學你說是不是?”
嚴鴻學臉色也十分難看,難看不光是因為孟景山竟懷疑上嚴家,還是他必須附和姚清才能證明自己清白。
“孟家主沒事還是不要瞎猜疑,就如姚家主所言,我兩家今晚人損貨損,唯一沒損失的是苗家吧?”
他看向苗家所在的位置,禍水東引。
葉啟月正想說什麼,苗雙城咳了一聲,她頓時顧不得了。
苗雙城緩緩睜開雙眼,微白的嘴唇輕啟:“我苗家今晚為何沒損失,你們應該都清楚。四姓祖宗在上,族老們在上,還是不要欺我苗家人丁單薄,孤兒寡婦!”
那在堂上被供著的四副畫像中,其中有一副畫像比另外三幅都要大一些,其上立著一個身穿藍色長袍的俊秀男人。
此人正是當初建立這纂風鎮之人,也正是苗家的祖宗。
當年這纂風鎮不過是個偏遠小村落,當地人貧地瘠,衣不遮體,食不果腹。有山是石頭山,有海,卻出不去,隻能眼睜睜看著。
後來是苗家的祖宗帶著當地一些村民,耗費多年從海門一側的黑石山上鑿開了一條通往外界的路。
開始隻是借著海門風平浪靜之時出海捕魚,漸漸開始做起生意。
後來四大姓一天比一天富裕,人口一天比一天多,纂風鎮也從一個破敗的村落變成了一個大鎮。
當時開創纂風鎮,建立四姓共管和族老製度,便是為了有福同享,不忘本。
如今時過境遷,人心都變了。
這時,上首處一個一直閉著目的族老,緩緩睜開渾濁的雙目,道:“貨丟了,就去找,總不至於憑空不見,無憑無據還是不要懷疑自家人。”
這位族老的意思很明顯,貨不可能丟得無影無蹤,總有些蛛絲馬跡,拿到證據再說話,無憑無據那就什麼也彆說。
他有些替苗家說話的意思,但也不是沒給孟家機會——找貨,找證據,找到了再來說話。
族老的話,無一人反駁。
事情就算這麼定了,眾人各自散,孟景山雖有些不甘,但暫時也隻能這樣。
薄春山第二天起來後,才知道這些事。
不過他知道的並不詳細,隻知道孟家的貨丟了,如今正在四處搜找。
明明是大白天,鎮上卻無一人行走,頗有幾分風聲鶴唳、風雨欲來之勢。
按理說,長興商行的貨既然已經上船,接下來就沒他們什麼事了,該走了。可如今生出這種事,顯然是一時半會走不了。
就這麼又在這裡磨了兩天,薄春山發了頓怒。
大意就是他馬上就要走,還等著回衙門上差,哪兒來的土霸王,竟不讓人走?!
他一點都不在乎麵子,就站在客棧大堂裡大吵了一通。
負責搜尋的人其實早就搜過這家客棧,既然苗家是重點懷疑對象,又怎麼可能不搜苗家的商人。
可客棧就這麼大,人也就這麼幾個,明顯不可能藏貨。
“讓他們走。”
一行人輕裝簡行出了纂風鎮。
攏共一輛車,還是鎮上的車,七八個人。除了薄春山和顧玉汝夫婦,便是顧晨和江叔,以及裡麵夾著虎娃等幾個夥計勞力。
長興商行的貨船早就回去了,隻留了一艘停在鎮外,等著一行人回去。
上了船,薄春山就命顧晨讓人趕緊開船。
一直到走遠了,看不見纂風鎮,他才鬆了一口氣。
“怎麼了?”
顧玉汝幾人都麵帶擔憂之色望著他。
“如果老子沒猜錯,苗家好像送了我們一份‘大禮’。”薄春山臉色有些怪異道。